那道混合着不屈、愤怒与纯粹挑衅的意念,如同投入无边深潭的一颗微小石子。它未能激起惊涛骇浪,甚至未能让潭水泛起多少涟漪,但却精准地触碰到潭底那双亘古闭合的眼睑。
远古沧龙的意志,那庞大到足以让妖皇战栗的思维,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感觉,并非被刺痛,更像是一个沉睡巨人在无尽的梦中,感觉到一只蚊蚋在耳边发出了过于尖锐的嗡鸣。它甚至懒得去分辨这嗡鸣的具体含义,只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耐烦,朝着那嗡鸣的源头,投去了一瞥。
仅仅是一瞥!
“轰——!!!”
沧正逆着铁甲虬鱼群冲锋,疯狂吞噬气血弥补自身,同时将战意燃烧到极致。可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周遭的海水不再是海水,而是变成了亿万钧重的神铁,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挤压向他!那不是物理上的水压,而是纯粹意志的实质化体现!
他疾冲的身形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壁垒。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刚被逆鳞勉强修复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海水。
恐怖! 大恐怖!
这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比面对百目章鱼时强烈万倍!他的灵魂在哀嚎,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让他逃离,匍匐,臣服!
但下一刻,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桀骜的意志从他心脏逆鳞处爆发开来!
“吼!!!”
那不是沧的吼声,而是逆鳞感受到外界至高层次的意志压迫后,自发产生的、源自其本源深处的不屈与战意!那是一种仿佛来自太古洪荒,曾与天地争锋、与万道为敌的霸道意志!虽然同样残缺微弱,但其质,其格,竟丝毫不逊于那沧龙之威!
两股无形的意志在沧的身周轰然对撞!
海水没有发出声音,却产生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猛地扩散开来!周围那些疯狂冲撞的铁甲虬鱼被这波纹扫过,瞬间动作僵直,眼珠爆裂,脑髓直接被震成了浆糊,成片成片地无声死亡!
沧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巨锤狠狠砸中,七窍同时溢出鲜血,意识几乎要彻底涣散。但逆鳞爆发出的那股意志死死护住了他的核心灵智,并将那压迫感强行顶了回去!
短暂的意志交锋,结束了。
沧龙那投来的一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缓缓收回。那只小虫子身上,居然有能稍微引起它兴趣,甚至能微微抗衡它意志的东西?有趣……但,依旧只是虫子。它的注意力再次被更深层海域某些更重要的东西吸引,那不耐烦的情绪缓缓沉淀,继续它那未完成的苏醒仪式。
对于沧而言,那毁灭性的压迫感潮水般退去。他瘫软在一堆铁甲虬鱼的尸体中,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浑身撕裂般疼痛,神魂震荡,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还活着! 他扛住了那仅仅是一瞥的意志! 是逆鳞!
前所未有的后怕与前所未有的兴奋同时涌上心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逆鳞的恐怖潜力,也更加清晰地认知到那远古沧龙的不可力敌。
然而,他看向沧龙方向的眼神,却更加炽热,更加疯狂!
它退了!它收回了目光!它认为我不值得它再投注更多的注意力!
机会!
这就是唯一的机会!在它完全苏醒,或者真正将注意力投注过来之前,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等它彻底苏醒,或者完成它要做的事情,吹口气都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逃?现在或许能逃了。但沧不甘心!那中断的突破,那蝼蚁的屈辱,还有体内那因为意志对抗而再次躁动起来的、未炼化的王血之髓能量,都在驱使他!
必须撕下它一块肉!必须从它身上掠夺到足以弥补一切、甚至让自己更进一步的资粮!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重伤之躯,疯狂吞噬周围死去的铁甲虬鱼气血,尤其是它们脑髓中那点微薄的精神本源——百目核心需要这个!
同时,他全力催动逆鳞,不再压制那股未炼化的王血之髓能量,反而引导着它们,混合着自己沸腾的战血与妖力,再次向那灵血境的壁垒发起冲击!
但这一次,冲击并非为了突破,而是——制造更大的动静,吸引注意!同时,他将这股沸腾的能量波动,通过百目核心的放大,极力模拟成……另一种更高阶血脉的挑衅!
他在赌博!赌那沧龙会对这种“疑似同层次”却微弱无比的挑衅产生反应,赌它会再次投来目光,甚至……赌它会像拍苍蝇一样,动用一丝真正的力量!
而这丝力量,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嗡——!”
妖力混合着血煞冲天而起,虽然微弱,但在死寂的、充斥着沧龙威压的海底,却如同黑夜中的烽火般显眼!
深渊中,那庞然大物似乎再次被这没完没了的蚊蚋嗡鸣惹得烦躁起来。它甚至没有投来目光,只是随意地……甩动了一下它那堪比山脉的巨尾尖梢。
仅仅是巨尾尖梢微不足道的一次摆动!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暗流瞬间生成!那不再是水流,而是化作了无数柄撕裂一切的毁灭之刃!暗流所过之处,那些庞大的海兽尸体、坚固的海底石林,瞬间被搅碎、湮灭!速度之快,威力之强,远超任何妖王的神通!
沧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那毁灭暗流及体的前一瞬,他停止了所有挑衅行为,将逆鳞的吞噬之力开启到最大,全身妖力不计代价地注入新领悟的“高速冲刺”神通,但不是向后逃,而是向着侧下方——那沧龙巨尾扫过的、相对而言力量最薄弱的边缘地带,悍然冲去!
他就像狂涛中的一片树叶,瞬间被那恐怖的力量卷飞!护身妖力瞬间破碎,鳞甲大面积崩裂脱落,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但他终究没有被正面击中,没有被瞬间汽化!
而就在他被暗流边缘力量卷得高速旋转、濒临解体的时候,他发出了蓄谋已久的一击!
目标,并非沧龙本体,而是那巨尾扫过时,掀起的一小块微不足道、即将消散在暗流中的——带着一丝淡金色光泽的陈旧鳞屑!
那是沧龙体表自然脱落、尚未完全分解的一小块死皮鳞屑!对于沧龙而言,比人类掉一点头皮屑还要微不足道亿倍!
但对于沧而言,那就是无上至宝!那上面蕴含着哪怕亿万分之一的远古沧龙血脉气息与能量!
“给我过来!!”
沧咆哮着,燃烧本命精血,逆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吸力,死死锁定了那一小块在毁灭暗流中翻飞的淡金色鳞屑!
同时,他拼尽最后一丝精神力,催动百目核心,制造出一个极其短暂的幻象——将另一块同样被卷起的普通巨石,伪装成了蕴含强大能量的物体,推向暗流中心,以作误导!
“嗖——!”
那小块淡金色的沧龙鳞屑,终于被逆鳞的吞噬之力强行拉扯,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线,瞬间没入沧的体内!
得手了!
沧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那毁灭暗流的残余力量便狠狠拍在他的背上。
“咔嚓!”
他听到自己脊椎断裂的声音,意识瞬间陷入无边黑暗,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狠狠砸向更深、更黑暗的海渊,迅速消失在那头远古沧龙的感知范围内。
深渊中,那庞然巨物似乎彻底失去了对那只蚊蚋的兴趣,甚至连那蚊蚋是死是活都懒得关心。它缓缓挪动身躯,带起更大的暗流与震动,朝着海底更深处某个目的地而去,继续它那被中断了无数年的使命。
只留下这片被彻底搅乱、遍布血腥与死亡的海域,以及一个朝着未知深渊坠落、体内却多了一颗“炸弹”的疯狂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