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里,何雨柱那台收音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那声音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一种噪音,一种炫耀,甚至是一根扎心的刺。然而,对于蜷缩在冰冷屋里的秦淮茹来说,那声音却宛如一把钝刀子,一下又一下,缓慢而精准地凌迟着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和摇摇欲坠的尊严。
秦淮茹静静地坐在炕沿,手中紧握着一件永远也补不完的旧衣服。她的针脚凌乱不堪,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纷乱与痛苦。这件衣服已经被她缝补过无数次,但每一次的缝补都只是让它更加破烂不堪。就像她自己的生活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那无尽的苦难。
小当和槐花饿得没有力气玩耍,她们像两个失去生机的布娃娃一样,蔫蔫地靠在角落里。棒梗则眼神阴郁地盯着窗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饥饿、寒冷和绝望的气息,让人感到窒息。
而在里屋,贾张氏则歪在炕上,偶尔发出一两声有气无力的咒骂。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那咒骂的对象却永远只有一个——那个“挨千刀的傻柱”。在贾张氏的心中,何雨柱就是这个家庭不幸的源头,是他让她们陷入了如此艰难的境地。
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首昂扬的、歌颂劳动与丰收的歌曲。那欢快的旋律,充满希望的歌词,与贾家这死气沉沉、饥寒交迫的现实,形成了一种无比尖锐、无比讽刺的对比。这歌声在秦淮茹的耳边回荡,却像是一把利剑,无情地刺穿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秦淮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穿过窗户,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那扇门后面,是她曾经可以轻易踏足,甚至可以理直气壮索取的地方。而现在,那扇门对她而言,不啻于天堑。
她的眼神里,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有怨恨。恨何雨柱的绝情,恨他那句“饿死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恨他在贾家最艰难的时候,不仅不伸出援手,反而用这台收音机日夜不停地彰显着他的富足与冷漠。他明明有能力帮一把的,哪怕只是一点剩饭剩菜……
有后悔。后悔过去或许索取得太过理所当然,后悔没有在关系尚可时留下更多的转圜余地,后悔……如果当初能真心实意些,而不是一味算计,结局是否会不同?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现实的残酷压了下去。真心?在生存面前,真心值几个钱?她也是被逼无奈啊!
有绝望。何雨柱那条路,是彻底断了。连“借”这个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撕得粉碎。厂里的工资勉强糊口,婆婆藏着的棺材本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孩子们眼看就要饿出病来……前路一片漆黑,她看不到半点光亮。那收音机的声音越是欢快,她内心的绝望就越是深重。
但除了这些,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羡慕,甚至是一丝扭曲的认同。
她羡慕何雨柱现在的自在和硬气。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不用算计每一分钱,想吃什么就买,还能买回全院第一台收音机。那种“关我屁事”的活法,是她秦淮茹做梦都不敢想的。如果……如果她也能这样……
而那一丝扭曲的认同,则来源于何雨柱那些诛心之言。夜深人静时,她也不得不承认,何雨柱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婆婆的好吃懒做、棒梗被惯出来的偷摸习惯、以及她自己曾经心安理得的索取……难道不都是将贾家推向深渊的推手吗?只是这认同感让她更加痛苦,因为这等于承认,今天的苦果,也有她自己种下的因。
几种情绪在她心中疯狂交织、撕扯,让她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和憔悴。
这时,收音机里的歌曲结束了,传出了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播报着一条关于“工人阶级团结互助,共渡难关”的通讯稿。
“团结……互助……”秦淮茹听着这两个词,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团结?互助?在这个院里?除了易中海还会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还有谁?刘海中只想当官,阎埠贵只认算计,许大茂落井下石……而最有能力“互助”的何雨柱,则用最决绝的方式,给了“团结”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门,这一次,里面除了复杂的情绪,更多了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那条路,真的再也走不通了。
收音机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为她奏响的一曲挽歌,祭奠着她曾经那些或真或假的小算盘,也预示着她和这个家,即将面临的、更加严酷的未来。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件永远补不完的衣服,一滴滚烫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迅速在灰暗的布料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
而那洪亮的广播声,依旧穿透门窗,无情地回荡在耳边,提醒着她的无能,她的绝望,以及那个男人,与她们一家,已然划清的、不可逾越的界限。
秦淮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
完了。
真的完了。
以后,只能靠自己了。可自己……还能靠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