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 咚 ——”
清欢小筑后院的夯锤声跟敲在春桃心坎上似的，她叉着腰站在门槛上，对着隔壁工地直皱眉：“这王老爹的夯队也太实在了，天不亮就开工，再砸下去我这新浆的衣裳都要沾层灰！”
话音刚落，就见狗剩抱着个陶盆从灶房冲出来，白面蹭得满脸都是，活像只刚偷吃完面的耗子：“春桃姐！面发好了！苏姑娘说加半勺酒酿更香，我、我好像加多了……”
春桃刚要发作，就被苏清欢笑着拉住：“无妨，酒酿多了正好做开花馒头，蓬松。” 她正低头给青铜小鼎擦灰，鼎身暖光流转，把旁边装酵母的瓦罐都烘得微微发热 —— 自打太后赐了银牌，这小鼎像是更精神了，前日帮刘厨子醒面，竟让粗面揉出了精面的韧劲。
沈砚之拎着刚买的新鲜荠菜进门，耳尖还带着点晨寒的红：“外城早市说福来楼赵胖子昨儿去县衙递了状子，说咱们扩建挡了他的风水。”
“呸！他那福来楼的风水是被自己家的地沟油熏坏的！” 春桃啐了一口，当年柳玉茹打压清欢小筑时，这赵胖子最是积极，抢着给柳家送馊食材，后来被苏清欢当众揭穿过，才算老实了些。
王伯端着刚熬好的小米粥出来，烟袋锅子在门框上磕了磕：“那胖子是眼馋咱们生意，前儿还托人来问，想花钱买咱们的蟹粉豆腐方子呢。”
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吆喝：“谁是苏清欢？出来回话！县衙的人来了！”
苏清欢擦了擦手出门，就见赵胖子腆着个圆肚子站在门口，一身绸缎褂子绷得快要裂开，身后跟着个穿皂衣的衙役，倒像是他的跟班。赵胖子一看见苏清欢，三角眼立刻眯成条缝：“苏姑娘，不是赵某故意刁难，实在是你这扩建的夯锤声太吵，扰得我楼里贵客都投诉了！”
“贵客？” 春桃冷笑，“前儿我还见你家店小二把剩菜倒给流浪狗，狗都嫌油大呢。”
衙役刚要开口，瞥见沈砚之站在苏清欢身后，脸色顿时白了 —— 当年沈砚之做御史时，最恨这些欺行霸市的商户，这赵胖子怕是忘了这位爷的手段。沈砚之没看他，只拿起案板上的面团揉了揉，淡淡道：“赵老板楼里的‘贵客’，怕是不如我这刚揉的馒头金贵。”
赵胖子哪敢接话，只能硬着头皮冲苏清欢喊：“反正县衙说了，要么你停了扩建，要么就赔我损失！”
苏清欢没恼，反而转身进了灶房，片刻后端出个陶盘，里面的红糖开花馒头个个裂着 “笑口”，热气裹着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她递了个给衙役：“大哥尝尝，刚出锅的。”
衙役犹豫着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 这馒头松得像云朵，红糖流心甜而不腻，比他娘蒸的白面馒头还香。赵胖子看得咽了口唾沫，却硬撑着别过脸：“少来这套！我可不是……”
话没说完，就见狗剩端着个粗瓷碗跑出来，碗里是刚做好的荠菜豆腐脑，撒着芝麻盐：“赵老板，你尝尝这个！苏姑娘说这叫‘清肠菜’，比你家的猪油拌饭健康！”
赵胖子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当年他就是吃多了自家的油腻菜，落下个消化不良的毛病。苏清欢笑着把碗递过去：“赵老板要是真觉得吵，往后我让夯队午时歇两个时辰，正好你楼里也该上客了。至于损失……” 她指了指陶盘里的馒头，“这些馒头送你楼里当点心，就当赔罪了。”
这话给足了赵胖子台阶，他接过碗扒了两大口，豆腐脑滑嫩得像布丁，荠菜的鲜气直透舌尖，忍不住嘟囔：“早说送馒头……” 说着又偷摸拿了个开花馒头，塞进袖子里，“那、那赵某就不追究了，下次夯队轻点！”
看着赵胖子溜得比兔子还快，春桃笑得直不起腰：“这胖子，真是个吃货软骨头！”
沈砚之把揉好的面团切成小块，手法竟比刘厨子还熟练：“他不敢再来了，方才我看见李公公的小徒弟在街口张望，怕是太后又要传菜。”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书香气，只见书院的周先生领着几个穿蓝布衫的学子站在门口，拱手笑道：“苏姑娘，听闻你这儿有‘平民宴席’，我等特来尝尝鲜。”
苏清欢赶紧迎上去：“周先生快请进！今儿正好有刚挖的荠菜，能做荠菜春卷，还有新蒸的翡翠烧麦。”
学子们刚坐下，就见刘厨子端着一盘萝卜丝饼出来，手都不抖了：“先生尝尝这个，苏姑娘教的，用粗面做的，比精面还酥脆！”
周先生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掉了一地渣，萝卜丝的甜混着芝麻香，赞不绝口：“好味道！所谓‘人间至味是清欢’，说的就是这个吧？” 他转头对学子们道，“你们可知，这粗面萝卜饼，比酒楼里的鱼翅羹更见功夫 —— 食材寻常，却能做得如此美味，这便是‘用心’二字。”
学子们纷纷点头，其中一个瘦高个举手：“苏姑娘，我能学做这个吗？我娘总说粗面不好吃，我想做给她尝尝。”
“当然能！” 苏清欢眼睛一亮，“学徒班正好缺个识字的，你要是愿意，往后帮着记菜谱，我教你做菜。”
那学子喜出望外，立刻起身行礼：“谢苏姑娘！我叫阿文，明日就来！”
正热闹着，春桃突然拽了拽苏清欢的袖子，挤眉弄眼地指向沈砚之 —— 只见他正偷偷跟王伯嘀咕，手里拿着个锦盒，像是在问什么规矩。苏清欢走过去，故意咳嗽一声：“沈大人，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沈砚之耳尖一红，把锦盒藏到身后：“没、没什么，就是问问王伯，外城的绸缎庄哪家好。”
王伯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沈大人是想给清欢姑娘做新衣裳吧？前儿我还听见你问李公公，太后赐婚要准备些什么呢！”
这话一出，学徒们都起哄起来，狗剩拍着手喊：“沈大人要当上门女婿啦！” 刘厨子也跟着笑：“那可得多学几道菜，不然苏姑娘要嫌弃的！”
苏清欢的脸瞬间红透，怀里的青铜小鼎也热了几分，像是在替她害羞。沈砚之索性不再藏着，打开锦盒 —— 里面是支银钗，雕着小小的莲花，正是苏清欢喜欢的样式。“我想着…… 等扩建完工，就去求太后赐婚。” 他声音有点低，却格外认真，“往后你掌勺，我切菜，春桃管账，王伯当顾问，咱们把清欢小筑做成大靖最好的酒楼。”
“本来就是最好的！” 春桃插嘴，“现在连宫里都来订菜，还有谁比咱们厉害？”
正说着，夯队的王老爹跑进来，手里举着个陶瓮：“苏姑娘！你让我找的老陈醋找到了！这可是埋在地下三年的，酸得很！”
苏清欢眼睛一亮，接过陶瓮闻了闻：“正好！下午做酸汤肥牛，给大家解解腻。”
狗剩立刻举手：“我去买牛肉！张老爹说今儿有刚宰的黄牛肉，特别嫩！”
刘厨子也跟着起身：“我去和面！晚上做锅贴，给夯队的师傅们当宵夜！”
看着众人忙忙碌碌的身影，周先生笑着对苏清欢道：“苏姑娘，你这清欢小筑，可不是酒楼那么简单啊。”
苏清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 沈砚之正帮着王伯搬面粉，额头上出了薄汗；春桃在给学子们端茶，嘴里还念叨着 “小心烫”；狗剩扛着菜篮跑出门，衣角还沾着白面；刘厨子揉面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面团在他手里转得飞快。阳光透过葡萄架洒下来，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空气中混着馒头的甜香、荠菜的清香，还有夯锤的 “咚咚” 声，热闹得不像话。
“是啊。” 苏清欢轻声说，怀里的青铜小鼎暖融融的，鼎身的云雷纹流转着微光，像是在呼应这人间的烟火气，“这不是酒楼，是家。”
沈砚之恰好回头，对上她的目光，笑了笑，拿起菜刀开始切姜丝 —— 那姜丝细得像发丝，比上次更熟练了。苏清欢走过去，拿起一块面团，跟他并肩站在案板前。
“愣着做什么？” 沈砚之碰了碰她的胳膊，“再揉慢了，阿文要等不及学做萝卜丝饼了。”
苏清欢笑着点头，手腕一转，面团在案板上滚出个漂亮的弧度。夯锤声还在响，学徒们的笑声传得很远，卖花人的吆喝声又飘了进来，茉莉香混着酸汤的香气，成了这世上最暖的味道。
她突然想起刚穿越时，在破庙里喝的那碗野菜汤，那时她只想着活下去，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陪在身边，有这么多烟火气围绕着她。所谓 “清欢”，果然从不是山珍海味，而是这案板上的面团，灶里的火苗，身边的人，还有藏在烟火里的真心。
“对了，” 沈砚之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李公公说，太后下次要来亲自尝尝你的酸汤肥牛，还说要带皇上一起来呢。”
苏清欢手一顿，面团差点掉在地上：“皇上？”
“怕什么。” 沈砚之帮她扶住面团，“皇上也是人，照样爱吃你做的甜包子。再说，有我在呢。”
春桃在旁边起哄：“就是！到时候让沈大人切姜丝，切得比头发还细，吓皇上一跳！”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混着夯锤声，飘出清欢小筑，飘向外城的大街小巷。阳光正好，风也温柔，这人间的清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