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越躺在冰冷的地毯上,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浮沉,耳边只有自己压抑的抽气声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
不久,一阵刻意放轻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书房门口。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
“清越?你在里面吗?楼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谢之遥推门探进头来。
当他借着昏暗闪烁的灯光,看清书房内的景象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满地狼藉的文件和碎片中央,沈清越蜷缩在地毯上,长发散乱,睡袍凌乱,肩颈处的伤痕和血迹刺目,身体微微颤抖,脸颊贴着的地毯晕开深色的湿痕。
谢之遥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桃花眼瞬间瞪大了,里面映满了惊愕和心疼。
他扑了过去。
“坏女人!你怎么了?!”
他跪倒在她身边,声音都变了调,伸手想去碰她,又怕弄疼她,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紧闭的双眼,他心口像是被狠狠拧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扶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和湿发。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他低声哄着,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太累了咱们就不做了,好不好?什么穹星什么上市,去他妈的!咱们不玩了!我养你!我有钱!很多很多钱!你想干什么都行,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
沈清越靠在他怀里,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有些模糊地对焦在谢之遥写满担忧和焦急的脸上。
“谢之遥……你怎么上来了。”
谢之遥见她肯说话,稍微松了口气,但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
“我……我担心你。”
他老实承认,眼神干净,“楼下那两个阴阳怪气的,楼上又没动静,雨还这么大……我偷偷溜上来的。”
“坏女人,你别吓我。”
沈清越看着他。
谢之遥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关心和心疼。
在这个深沉心思的世界里,谢之遥的这份“单纯”,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格格不入。
她知道他也有他的骄傲,有他的家族和心思。
但在对待她这件事上,他的喜欢,确实是最不掺杂利用和复杂目的的那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她对他总比对其他人,多一丝罕见的缓和与容忍。
她允许自己短暂崩溃。
但允许自己认输,绝不可能。
她在谢之遥温热的怀里,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汲取最后一点暖意。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
谢之遥低头看她。
沈清越推开他一些,自己撑着地毯试图站起来,腿依旧发软。
谢之遥连忙扶住她。
“谢之遥,”
“扶我去浴室。”
谢之遥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他半抱半扶地将她带到主卧的浴室。
沈清越推开他,反手关上了门。
谢之遥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靠着墙,仰头看着天花板,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紧绷。
过了许久,水声停了。
门被拉开。
沈清越走了出来。
她已经换下那身染血的睡袍,穿了一身简单的长裙,将脖颈处的伤痕遮得严严实实。
长发被她用毛巾擦得半干,随意披散着,脸上没有一丝脂粉,没有一丝血色。
“坏女人……”谢之遥看着她,喃喃道。
沈清越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手机。
她面无表情地解锁,找到容砚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发送过去:
【现在方便去你那里吗?】
在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回复就来了:
【可以。我现在过来接你。收拾好东西。】
沈清越收起手机,开始迅速而有序地收拾一些必要的物品和文件,装入一个黑色的手提行李袋。
谢之遥站在一旁看着,想帮忙又不知从何帮起,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沈清越虽然重新站了起来,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更加封闭。
“你要走?”他终于忍不住问。
“嗯。”沈清越拉上行李袋拉链,拎在手里,这才抬眼看他一眼,“去容砚那儿。”
谢之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也好。”
至少,容砚那里肯定比这里安全清净。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说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坏女人,别忘了,会咬人的狗不叫。”
沈清越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看向谢之遥。
她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她转身,谢之遥就在她身后。
她伸出手摸了摸谢之遥的脸,他低下头让她更舒服些。
“谢之遥,你…”
“我在,沈清越。”
他的脸贴上她的手,一只手揽上她的腰,“不想做了,就停下来,我会等你的。”
“为什么?”
她不理解为什么谢之遥会这么坚持不懈。
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因为喜欢你,不想让你难过。我觉得你会看到我的。”
听着他的话,沈清越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又一热,泪珠掉落。
可能情绪起伏太多,也可能现在太脆弱了。
她伸手抚摸谢之遥的后背,又摸摸他的头发。
她不能给出承诺,太重。她怕她做不到。
她刚要开口说话,谢之遥起身,松开她,她垂着头,睫毛上挂着未坠的泪珠。
谢之遥俯身靠近,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拂过她的眼尾,将那滴悬而未落的泪拭去。
“不哭,快去吧,我等着你。”
沈清越提着行李袋,下楼。
楼下的客厅,依旧维持着那种诡异的安静。
傅沉舟坐在阴影里,温清淮则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似乎一页也没翻动。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
当看到沈清越换了一身衣服,提着行李袋,面色冰冷苍白地走下楼梯时,两人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愕。
傅沉舟猛地站起身,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死死盯着她手里的行李袋,脸色灰败。
温清淮也放下了书,站起身。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脖颈,落在她冰冷毫无波澜的脸上。
沈清越的目光直接落在温清淮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
然后,她移开视线,径直走向玄关。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温清淮忽然动了。
他上前,在沈清越拉开门的瞬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清越,”
“外面雨很大,现在走?”
沈清越停下了动作,没有回头。
她感受着手臂上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曾经让她觉得安心,此刻却只觉得讽刺和冰凉。
她没有挣扎,只是缓缓地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手中,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
温清淮的手僵在半空,掌心还残留着她手臂的触感和冰冷的衣料质感。
他猜到了。
她可能知道了。
知道了hd对RK的布局,知道了他的“顺水推舟”,知道了那些温柔坚定背后的资本算计。
所以,这,是她给出的回答。
他没有再试图阻拦,也没有再开口解释或挽留。
就在这时,门外车灯的光束刺破雨幕,由远及近,停在了别墅门口。
车门打开,一把熟悉的纯黑大伞撑开。
他打着伞,走到门口廊下,正好与门内的沈清越,以及她身后几步之遥的温清淮,形成一个三角。
容砚的目光先落在沈清越身上,看到她手里的行李袋和冰冷苍白的脸,眼神动了一下,但并未多问。
然后,他的视线掠过沈清越身后的温清淮,以及客厅里隐约可见的傅沉舟和跟下楼的谢之遥。
他只是微微侧身,为她撑开了一方无雨的空间。
沈清越迈入容砚伞下的空间,与他并肩站在了廊下,背对着屋内的一切。
温清淮站在门内,看着雨幕中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
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他却恍若未觉。
容砚微微调整了一下伞的角度,确保雨水不会淋到沈清越,然后便揽着她的肩,转身,朝着停在雨中的车子走去。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个字。
车门打开,沈清越上车。
引擎发动,车灯划破厚重的雨幕,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车辙印。
别墅门口,温清淮独自站着,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飘摇的雨丝飞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傅沉舟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门口,他看着空荡荡的车道,又看看温清淮的背影。
谢之遥最后一个走出来,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大雨,又看看身边两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得,正主儿接走了。”
“我也走了,再会。”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