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幽蓝色的文字，是宣告，也是陷阱。
【第一题：证明‘我’不是‘我’。】
墙壁顶端，血红的倒计时数字【09:59】无声跳动。
每一秒的刷新，都像在林川的感知上刮下一层薄皮。
“它在攻击我们的‘存在’定义！”
苏沐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
“一旦我们的自我认知被它绕进去，系统就会判定我们是‘无效数据’！”
“然后……”
“清除！”
最后一个词落下的瞬间，林川脚下的坚实触感彻底消失。
他并非悬浮，也并非下坠。
而是他脑中关于“地面”的整个概念，被凭空抽走了。
紧接着，是空气。
他能呼吸，肺部却感觉不到气流的充盈。
周围的一切都在溶解。
苏沐雨的身影在他视野里扭曲成一团斑驳的光影，墙上的倒计时，变成一串滚烫的数字，直接烙在他的视网膜上。
这不是幻觉。
这是更高维度的攻击。
它从世界最底层的逻辑出发，篡改他赖以生存的整个感知系统。
“保持自我认知！别去想那道题！”
林川强迫自己发声，可声音在失真的空间里听来怪异而遥远。
他试图启动“价值天平”。
无形的天平虚影刚一浮现，就剧烈地晃动起来，左右托盘上的砝码化作毫无意义的乱码，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评估。
他的核心能力，第一次在信息层面被彻底干扰。
“没用的……”
一个声音，不属于苏沐雨，也不属于他自己，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很轻，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
“你的‘价值’，本身就是一个被定义的参数。”
“交易的本质，是数据的交换。”
“当你连数据本身都无法辨别时，你的天平，还剩下什么？”
林川的心脏猛然一缩。
这低语，直接戳穿了他能力的根基。
他猛地甩头，试图摆脱那声音的侵蚀，视线死死锁住苏沐雨。
她才是破局的关键。
可他看到的，是一张血色尽褪的脸。
苏沐雨正死死抓着自己的太阳穴，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瞳孔里，无数混乱的数据流疯狂奔涌，像是即将决堤的洪峰。
“……脑机接口压力测试……序列b-7数据溢出……请求中断连接……”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支离破碎的词语。
那些不是对当前局势的分析，而是深藏在她记忆最深处的呓语。
“导师……模型错了……基础算法有悖论……”
那道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它贴着苏沐雨的耳廓，温柔又残忍。
“你以为你是‘后台入口’？”
“不，你只是一个权限高一点的‘用户’。”
“你读取的，是系统愿意让你读取的。”
“现在，服务器要清理缓存了，而你，就是最优先的垃圾数据。”
苏沐雨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的瞳孔彻底失去焦距。
她看见了。
看见了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她坐在国家实验室最核心的控制台前，戴上了那个冰冷的脑机接口头盔。
看见了导师赞许的笑容，看见了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全球脑电波同步数据。
然后，她看见了那串不该出现的，源自未知领域的，幽蓝色的入侵代码。
它像一条毒蛇，瞬间污染了整个数据库。
警报声，尖叫声，仪器爆炸的火光……
所有的记忆碎片被一股恶意彻底搅碎，再胡乱地拼接在一起。
“不……”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手抱头，缓缓蹲了下去。
她不再是那个冷静的“人形服务器”。
她变回了那个在灾难降临瞬间，被困在数据风暴里，无助的研究员。
完了。
林川脑中闪过这两个字。
这个逻辑陷阱，根本就不是给他们解的。
它的真正目的，是利用苏沐雨的高级运算能力，制造一个她无法处理的超载悖论，从而直接击溃她的精神核心。
釜底抽薪。
倒计时【06:47】。
时间不多了。
“苏沐雨！”
林川冲她喊。
没有回应。
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那片混乱的记忆之海。
周围的低语声愈发清晰，钻入林川的耳朵。
“放弃吧，商人。”
“你的资产正在清零。”
“你看，她已经不认识你了。她对你而言，已经失去了所有‘价值’。”
“一个损坏的工具，你还留着做什么？”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他的思维模式上。
他是一个量化一切的交易员。
当一件资产的价值归零，甚至变为负债时，最理性的选择，就是立刻抛售。
林川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理智，正在疯狂地向他尖叫，催促他放弃这个已经“损坏”的队友，独自寻找生路。
但他的身体，没有动。
他看着蜷缩在光影碎片中的苏沐雨，看着她因痛苦而颤抖的肩膀。
“价值天平”的虚影，在他的脑海里重新浮现。
这一次，它没有去评估外界的威胁。
而是对准了他自己的内心。
天平的左侧托盘上，清晰地浮现出“理性的最优解”——抛弃苏沐雨，独自求生。
右边的托盘，空无一物。
可天平，却纹丝不动。
不对。
林川的瞳孔深处，那抹幽蓝色的光，第一次染上了一种混杂着困惑与决然的色彩。
天平，无法衡量。
这意味着，右边那个“空无一物”的选项，它的价值，是无限大。
或者，是天平本身无法定义的东西。
“闭嘴。”
林川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吐出两个字。
那恼人的低语，第一次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他不再去管那该死的逻辑题，也不再去理会那疯狂跳动的倒计时。
他蹲下身，与蜷缩的苏沐雨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苏沐雨。”
他用一种极致平稳的声线开口。
“我需要你。你的计算能力，你的数据分析，是我在这场游戏里，最重要的筹码。”
“现在，我的筹码出了问题。”
“作为你的合伙人，我有义务，修复我的资产。”
他的话，冰冷、功利，完全是他一贯的商人风格。
他伸出手，五指张开，停在半空中。
他没有去触碰她。
他闭上了眼睛，将全部的意识，沉入自己脑海中那座摇摇欲坠的天平。
“价值天平，开启。”
“交易标的：苏沐雨的‘精神紊乱状态’。”
“交易目的：建立一个稳定的‘逻辑锚点’。”
天平的指针疯狂摆动。
机械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中炸响。
【警告：交易标的为高维信息污染，无法直接交换。】
【警告：建立‘锚点’需要同源数据作为媒介。】
【警告：支付代价不足。】
代价不足。
林川的决策，没有丝毫的迟滞。
他要做出一笔，连他自己都无法用逻辑去解释的投资。
一笔注定血本无归的投资。
“追加支付代价。”
他的声音，在自己的意识里回响，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林川，人生中第一笔，也是唯一一笔，亏损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交易记忆。”
“以此为媒介，进行强制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