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隆和维卡的身影几乎是贴着林间最后一线暮色踏进据点的。
这两位根脉寻迹者风尘仆仆,墨绿色的紧身皮甲上沾满了新鲜的泥点和草屑。他们径直走向站在据点中央土坡上的一心,单膝点地,在土地上大致划出了他们侦察到的态势。
“指挥官,”维卡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我们向北推进了十公里,深入到了土匪传统活动区的边缘。”
年长的艾隆紧接着补充,手指在“态势图”上比划着:“土匪的斥候队有数个,我们发现至少三处小型篝火的余烬,有一些灰烬还是温的。足迹混乱,有皮靴,也有兽皮裹脚,人数每处大约在五到八人之间,典型的斥候小队规模。”
“他们活动很谨慎,一点不像以前那样完全没有章法。”
“组织度怎么样?”一心问道,t-VIS护目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
“很松散,但感觉目标明确,因为他们的进入和撤离都很果断。”艾隆肯定地说,“像是在划地盘一样,在固定的地区内完成侦查了就立刻撤出了,另外…”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准确的词,“…没有发现再那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纪律性’的部队了,就像一心指挥官你亲自去处理的那支。”
“我们在最近和最远的侦察点,都用‘根须之耳’仔细探查过,”维卡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至少在我们探查的范围内,那支队伍,应该撤走了。”
一心微微颔首,这个情报印证了他之前威慑的有效性。odA-3519退却了,意味着来自地球威斯派利亚的直接军事压力暂时解除。
但他们在土匪背后形成的教学和指挥链依然还会在——而这显然也是最近的战斗中,土匪的战法明显发生了改变的原因。
“辛苦了,做得很好。”一心拍了拍两位根脉寻迹者的肩膀,“去休息,补充水分和食物。战斗随时可能开始,我需要你们的眼睛保持最锐利的状态。”
艾隆和维卡领命退下。
很快,夜色就彻底浸透了翡翠密林。在林之息消散之后,牙木林据点内,只有篝火偶尔爆裂出的火星,以及精灵战士们压低到极限的呼吸声。
亚尔诺麾下战斗工兵布置的陷阱无声地潜伏在荆棘墙外,如同森林本身延伸出的、等待噬咬的利齿。
两支机动打击队的精灵战士们分散在预设的射击位上轮换着,箭镞在微弱的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
时间在无声的等待中缓慢流淌。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驱散了林间最浓重的黑暗,清晨带着湿冷的露水气息降临。
鸟鸣声零星响起,打破了死寂,却并未带来多少生机,反而让紧绷的神经更加敏锐。
就在这时——
“咻——!”
一支粗糙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据点西北方向的密林深处射出,力道十足,却明显缺乏准头,深深地钉在了据点最外围一根新削尖的原木桩上,箭尾嗡嗡颤抖。
“敌袭——!”警报铃被密集地敲响,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据点内,精灵战士们如同被惊醒的猎豹,瞬间进入战斗位置。
亚尔诺的战斗工兵们紧盯着无数陷阱的方向,眼神死死盯住箭矢射来的方向。
然而,预想中的箭雨或冲锋并未到来。
林间人影晃动,影影绰绰,数量似乎不少,大致有几十人。
他们发出粗野的呼喝和挑衅的嚎叫,挥舞着简陋的刀斧和长矛,在射程边缘来回奔跑、跳跃,故意制造混乱和声势,间或又有几支零星的箭矢射来,大多徒劳地钉在木桩或没入泥土。
“一群跳蚤!”亚尔诺啐了一口,他手下的荆棘编织者们看着外面那群上蹿下跳的土匪,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手指几次想拉动陷阱的触发索。
“都别急,稳住了…”一心抬手,m4步枪稳稳地架在荆棘墙的边缘上,瞄具的准星套住了一个在林间空隙处蹦跶得最欢的、挥舞着破斧头的土匪身影。
他手指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轻轻敲了敲,却没有扣下。
“他们在试探,这都是老把戏了。”一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附近每个精灵战士耳中,“想看看我们的反应,看看凯拉斯‘驰援’之后,这里还剩多少骨头能啃。亚尔诺队长,你怎么看?”
亚尔诺走到一心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外面虚张声势的敌人,嘴角撇了撇:“就这阵仗,哄哄没见过血的农夫还行,他们主力肯定猫在后面林子更深的地方。这时候反而不应该轻举妄动。”
一心闻言,不由地笑起,带着赞许和一丝调侃:“哈!亚尔诺队长,你这份‘沉得住气’的聪明劲儿,可比凯拉斯那动不动就‘老子砍了他们’的急性子强太多了。以后该让你去教教凯拉斯什么叫‘谋定而后动’。”
亚尔诺那张老成的脸上,也是难得地露出一丝得意:“一心阁下过奖,我们永青的每个指挥官都有自己的阅历和带兵方式,我们只是在不同的角度看事物而已。”
“至于底下那群渣滓,让他们蹦跶吧,蹦累了自然消停。咱们就在这儿,看戏!”
如同亚尔诺所说,外面那群“跳蚤”在喧闹挑衅了约半个小时,见据点内毫无反应,既无人追击,并且也只有几支象征性的警告射击射在他们脚前,终于觉得无趣,也或许是收到了后方新的指令。
几声呼哨响起,这群先头骚扰的土匪如同退潮般,迅速隐没进西北方的密林深处,留下几根插在地上的箭矢和一片狼藉的脚印。
据点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这寂静比之前更加沉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黄的阳光穿透林冠,在据点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无形的紧张。
大约一个小时后,起初是林鸟惊飞,接着是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碰撞的杂乱声响。
据点东北、正北、西北三个方向,茂密的林木开始剧烈地摇晃,枝叶断裂声不绝于耳。大股大股的人影如同浑浊的潮水,从林地的阴影中涌现出来。
他们不再隐藏行迹,粗野的咆哮、兵器的撞击声、沉重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冲击着荆棘墙。
人数远超之前的试探小队,黑压压一片,粗看也有有二百之众,也许更多。
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破烂皮甲或干脆赤裸着上身,武器也杂乱无章,从锈迹斑斑的砍刀到沉重的伐木斧,再到削尖的木矛。
但那股子混杂着贪婪、暴戾和毁灭欲望的凶悍气息,却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他们没有立刻发动冲锋,而是在距离荆棘墙大约一到两百米的地方,开始散开、列队。动作虽然谈不上整齐划一,但显然有人在指挥协调。
他们砍伐着碍事的灌木和小树,清理出更大的空地,更多的人影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林子里钻出来,逐渐形成一个松散的、却极具压迫力的弧形半包围圈。
无数双充满血丝和恶意的眼睛,贪婪地打量着荆棘墙后那看似“虚弱”的据点。
就在这包围圈大致成型,嘈杂声稍稍平息之际,三个方向几乎同时走出了几名衣着相对“体面”些的土匪头目模样的人。
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魁梧、明显瘸了一只眼的头目,在几名手持简陋木盾的喽啰簇拥下,走到了最前方,距离荆棘墙不足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