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将一件深色斗篷裹紧在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沾满泥污和干涸血迹的衣物，也将他最后一丝属于“学徒”的温度彻底隔绝。
雨水冲刷掉了表面的污秽，却冲不散那浸入骨髓的铁锈味和沉重。
他拉低兜帽，阴影遮蔽了他的面容，只留下一个线条紧绷的下颌。
复仇者，这是他此刻唯一认可的身份。
洛兰城的城门守卫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被那身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所慑，例行公事般挥挥手便让他通过。
城内喧闹的人声，商贩的叫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无法穿透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屏障。
他步履沉滞，却目标明确——冒险者公会。
柜台后的年轻小姐正整理着文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那身明显带着战斗痕迹，边缘甚至凝结着暗沉血渍的斗篷时，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勉强挤出一丝职业化的礼貌：“您、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兜帽下传来一个压抑到极致的低沉声音，几乎不带起伏：“注册冒险者。”
不是询问，是陈述。
柜台小姐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
她尽量忽略那令人不安的气息，取出一张表格递过去，声音依旧保持着礼貌：
“好的，先生。请填写这份登记表。姓名是必填项，其他的……可以根据您的意愿填写。”
她顿了顿，补充着公会的规定：“另外，新注册的冒险者需要进行一项能力测试。
如果能达标，您可以直接成为正式冒险者，享有相应权限。
如果未能达标，则需要先为公会无偿完成十项指定工作，才能正式注册。”
陈默的目光扫过那张表格。姓名、年龄、籍贯、擅长武器、过往经历……密密麻麻的空格。
他拿起旁边沾满墨水的羽毛笔，几乎没有停顿，只在三个地方留下了痕迹。
姓名：彼岸花
职业：法师
是否参与测试：是
他将表格推了回去。
柜台小姐接过表格，看到那三个填写项，尤其是那个名字时，明显愣住了。
“彼岸花？先生，这……这个名字……”她抬起头，有些无措地看着那深色的兜帽，试图解释，“这似乎……不太符合规范，是否太儿戏……”
砰！
话未说完，一只沾着鲜血与泥土的拳头猛地砸在坚硬的木质柜台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巨响。
柜台小姐的惊呼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煞白，所有劝说的话都被这一拳砸得粉碎。
她看着那只缓缓收回的拳头，心脏狂跳。
“好…好的！彼岸花先生！”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拿起印章，在那张几乎空白的表格上用力盖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手续……手续办好了！请您前往公会后院靶场进行测试，通过后即刻正式注册！”
陈默收回目光，不再多言一句，转身，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沉默地走去。
冒险者公会的后院靶场远比外面冷清。
泥土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堆着些破损的训练器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味。
一个身材微胖的考核官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打着哈欠，似乎对这份工作早已厌倦。
听到脚步声，他懒散地掀开眼皮瞥了一眼。
当看到走进来的是一个裹着深色斗篷的身影时，他稍微坐直了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被惯常的麻木所取代。
来这里的怪人多了去了，不缺这一个。
他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场地中央那个布满各种劈砍和法术痕迹的木桩假人，声音拖沓：
“新来的？测试规矩很简单。用你最拿手，威力最大的攻击，去打那个假人。”
他漫不经心地补充着说了无数遍的台词，甚至没太留意陈默是否在听：“只要造成的破坏能达到标准线，就算你通……”
“过”字还没出口。
考核官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僵在脸上。
他甚至没看清斗篷下的人有任何动作。没有掏出法杖，没有抬起手臂，更没有听到哪怕一个音节的咒文吟唱！
嗤！嗤！嗤！嗤！
连续四道尖锐的破空声几乎重叠在一起！
下一刻，场地中央那个饱经风霜的木桩假人如同被数把无形的锋利巨刃同时斩中！
咔嚓！砰！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整个假人瞬间爆裂开来，被精准地切成了五六段大小不一的碎块，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切口平滑得惊人！
死寂。
考核官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椅子上，眼睛瞪得溜圆，视线难以置信地在那一地碎块和那个笼罩在斗篷下的神秘身影之间来回移动。
他甚至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困而产生了幻觉。
无吟唱？！瞬发？！而且还是连续多次的风刃术？！这……
陈默缓缓转过身，面向考核官。兜帽的阴影完全遮蔽了他的面容，只能感受到那下面投来的没有任何温度的注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一只手，对着考核官，轻轻地勾了勾手指。
这个动作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压力，瞬间惊醒了尚在震惊中的考核官。
他触电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的懒散和麻木被一种混合着惊骇，敬畏和一丝惶恐的情绪所取代。
“呃！好！好！通过了！完全通过！”他语无伦次地连忙应道，手忙脚乱地在身旁的箱子里翻找着。
他原本下意识地摸向那摞代表最低阶的［木级］徽章，但手伸到一半猛地顿住。
不对！
这位爷刚才露的那一手，哪里是普通新手冒险者的水准？
考核官的脑子飞快转动起来：这位大人显然不想暴露真实实力，所以才用了最低阶的风刃术，但技巧却高明得吓人！
自己要是真给个木级徽章，岂不是打了对方的脸，还可能给自己惹来麻烦？
高阶法师？肯定是了！只是不想太过招摇！
那……什么等级既能恰到好处地体现其实力，又不至于太过显眼，符合对方低调的意图？
铁级？太低！铜级？好像也配不上那手瞬发魔法……
对了！银级！银级冒险者通常对应中阶职业者，在洛兰城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但又不会顶尖到过分引人注目！完美！
自以为揣摩到“大人”心意的考核官立刻取出一枚银徽章，恭敬地递到陈默面前：
“大人，这是您的［银级］冒险者徽章！恭喜您正式注册！凭此徽章，您可以接取公会内大部分任务，并享受相应的权限！”
陈默的目光在那枚银质徽章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沉默地将徽章接过，握入手心。
他没有再看那考核官一眼，也没有去看那一地狼藉的假人碎片，径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