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连门口两名守卫都开始借着夜色悄悄活动发僵的四肢时，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门外的莫妮卡立刻抬起了头，眼眸倏地亮起，像是盛满了星光。
她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前扑，嘴里那声“陈默哥哥”还没完全喊出口，一只手掌便稳稳地抵住了她的额头，让她无法再前进半分。
“进来，有话要问。”
莫妮卡被他抵着额头，只能眨巴着眼睛，乖乖跟着他手指的力道退进房间。
门在她身后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守卫带着些许谴责的目光。
陈默指了指房间中央的椅子，自己则在对面坐下，无声地叹了口气。
门外的情况他并非不知，只是他确实没料到，这姑娘居然比他还……额，轴！
一句“待在门口”，竟能让她纹丝不动地站上几个小时。
莫妮卡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见陈默久久不语，她不由得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绞在一起。
她时不时偷偷抬起眼帘，飞快地瞟一眼陈默的脸色，活像个等待训斥的孩子。
这举动让陈默感觉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压下心底那点负罪感，直奔主题。
“第一个问题，你和墨涅卡具体是什么关系？普通的神眷者，不该完全无法感应元素。而且，祂称你为‘我的孩子’。”
他眼神微眯，直视着莫妮卡，“你的身份，绝不普通。”
莫妮卡抬起头，脸上带着纯粹的茫然，她轻轻摇头：
“我…我不知道。从我…从我‘存在’开始，就知道墨涅卡大人创造了我。祂是我的造物主，祂的一切指令，我都必须绝对服从。”
她的回答似是基于一种与生俱来的认知，而非后天的学习。
陈默盯着她看了几秒，点了点头，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
“下一个问题。”他换成了中文，说出了后面半句话，“这个语言，你能听懂吗？”
“能听懂！”话唠风元素接茬。
“门外竖着！”
莫妮卡的眼睛里只剩下大片的迷茫，她轻轻摇头：“听不懂…陈默哥哥说的什么啊？”
果然不行。陈默靠回椅背，提出第三个问题：“你在那个意识囚笼里，具体待了多久？”
“多久……” 莫妮卡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她努力思索着，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衡量时间的参照物，
“我…我不知道。只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着的时候……就自己给自己讲故事，或者……想象着有一天，会有人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旷日持久的孤独所浸染出的空寂。
陈默的眼神微微变幻，沉默了片刻。他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他颇为在意的问题：
“为什么对我……抱有这么大的热情？如果只是墨涅卡的命令，你只需要执行，不必如此。”
听到这话，莫妮卡猛地抬起头，眼眶似乎微微泛红，里面迅速积聚起水汽。
她的动作更加扭捏，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哽咽：“是…是不是我这样，让陈默哥……大人。困扰了？对不起……我、我只是……只是看到您的时候，这里……”
她用手按在自己心口，“就会很高兴，很温暖……如果您不喜欢，我、我会努力改的！真的！”
看着她这模样，陈默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他感觉莫妮卡对他的情感不仅仅是出于命令的服从，更像是一种……雏鸟认主般，混杂着孤独依赖与纯粹喜悦的本能靠近。
陈默背过身去，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上一个让他感到如此难以招架的人还是伊蕾拉。但伊蕾拉至少是迂回的，像是在温水煮青蛙。
可像莫妮卡这样……这才带出来不到一天，他只是一个平A，结果直接把她的大招骗出来了。
偏偏自己还必须借助她才能见到墨涅卡。若是纯粹地利用她，心底那点早已被自己刻意埋藏的柔软又开始不合时宜地躁动起来，带来一阵负罪感。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对自己感到些许恼火。
还是太善良了。
他转过身，动作略显僵硬地将手放在了莫妮卡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顺滑的紫色长发。
“没有为难你，” 他的声音缓和了不少，“只是有些疑惑。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只是……性格如此。”
莫妮卡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微微颤抖起来。
她仰起脸，大眼睛里蓄满的泪水再也承载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真……真的吗？”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怯怯地确认。
“嗯。”
得到这声肯定的回应，莫妮卡像是终于被赦免了一般，眼泪掉得更凶了。
但她极力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泪珠串成线地往下落。
与此同时，她的嘴角却努力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有些耀眼的笑容。
泪水浸湿了她的脸颊，反射着室内的微光，让这个笑容混杂着极致的喜悦与委屈，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质感。
陈默眼角余光瞥见这个笑容，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刚刚压下去的负罪感以更汹涌的姿态反扑回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默默转过身，面对墙壁。
……失策了。
心理层面的攻击，果然比任何形式的魔法都更难以防御。
罢了，暂且如此吧。墨涅卡说过，完成所谓的终极目标后，她就自由了。
到那时，她想必会更愿意回归创造她的神明身边，而自己，也能继续这条注定孤独的旅途了。
他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僵硬，但莫妮卡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赏，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将她引到床边，示意她躺下，然后拿起一旁的被子，仔细地给她盖上。
“睡觉。”他言简意赅。
“嗯！”莫妮卡用力点头，立刻闭上眼睛，嘴角还挂着心满意足的浅笑。
陈默摇了摇头，刚想转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微凉的小手抓住。
“哥哥……”莫妮卡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怯生生地望着他，声音细若蚊蚋，“不能……陪陪我吗？就一会儿……我保证很快睡着！”
陈默身体一僵，瞬间后悔了刚才认下这个妹妹的决定，一股想撞墙的冲动油然而生。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坐回了床沿。
“你睡，我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