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七娘?”秀宜微觉诧异。
廖靖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些迟疑:“你母亲生病前两日,赴的便是吏部江侍郎府上的赏花宴。只是她一个庶女,哪里来的本事?”
“还有一事。”秀宜问,“江七娘说她是母亲的表妹,我不记得母亲还有这门亲。这表妹是怎么来的?”
“表妹?”廖靖揉揉额头,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迟疑地道:“我好像有点印象。有一回我带珍儿回外祖家,恰逢母女俩上门作客。当时岳母怎么说来着?好像说她的一个远房表妹之女,嫁了个什么侍郎作妾,过得不好,又求上门来,语气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好像就是姓江?莫不是就是你继母和她母亲?”
秀宜扶额:“这七弯八绕的亲戚关系……偏我那傻哥哥,一听江氏自称是我们母亲的表妹,心就软了,反怪我防着江氏……”
众人……
秀宜又问:“我记忆中的母亲,虽然待人和气,却有读书人的傲骨,不应当跟一个妾室来往才对呀。怎么又去赴江侍郎家的赏花宴?”
廖靖道:“本来没什么来往的。去侍郎府,也只是跟你舅娘作伴。江侍郎的夫人,跟你舅娘却是旧识。”
秀宜眼睛微微眯起:“旧识?”
廖靖点头,垂眸思索:“江侍郎先夫人去得早,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后来续娶了荥阳郑氏的庶女。”
说到这里,廖靖转头吩咐小厮:“去请王氏过来。”
秀宜看一眼李青竹,喊了声:“外祖父?”
廖靖嗤笑一声,摇摇头:“无妨。咱们家不必像那些装模作样的人家,动不动就提男女大防,其实鸡鸣狗盗,肮脏得很。”
秀宜瞅一眼李青竹似笑非笑的神情,再看看廖珠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八卦劲儿,无奈地垂下眼皮。
廖靖看她一眼,眼眸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珍儿的死,一直沉沉地压在我心上。今儿既说到这里了,咱们干脆就捋一捋当年的事。”
秀宜深感无奈——她这个外祖父,有时候像个孩子,任性得很。只得直接提醒他:“外祖父,还有外人在呢。这些家事……”
廖靖严肃地看向李青竹:“贤侄,你不是多嘴的人吧?”
李青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答:“当然不是。此事事涉我七姑母,似乎也不能算是外人?”
廖靖点点头:“颇为有理。”又看着秀宜,“宜姐儿放心,他的命还捏在我手里呢。倒不怕他乱说。”
秀宜……
王氏来得很快,带着丫鬟红枫、鸣翠。
进了亭子,先向廖靖行礼:“父亲。听闻父亲有事要问,怕儿媳妇记不周全,特意带了两个丫鬟。”
廖靖点点头:“我只是想问一问,珍儿病逝前,最后一次在外走动,可是去参加江侍郎府上的赏花宴?”
王氏心里一跳,忙躬身回答:“回父亲。正是。可是有何不妥?”
廖靖点点头:“倒也没发现不妥。只不过珍儿病逝,江家庶女获益最大,连带江家也得了不少实惠。”
王氏思忖着,陷入了回忆:“我知道妹妹不喜江家,更懒怠跟陈姨娘打交道,原没打算叫她一起的。是郑雅带信给我,说是有些妇人病不好启齿。听闻妹妹医术精湛,求妹妹给看一看。我一时心软,就去信告知了妹妹。妹妹医者仁心,便和我一起去了江府。”
“后来呢?”秀宜追问。
“去了江府后,郑雅亲自接了我们进去,妹妹诊脉后,说没什么大碍,吃药调理就好。说完开了药。郑雅千恩万谢的,非常欢喜。”王氏仔细回想,“妹妹写完药单子就起身告辞。郑雅百般挽留,妹妹说原不爱赏花,只是看在我的面上才走这一趟,还请郑雅体谅。郑雅无奈,只得放我们走了。”
秀宜蹙着眉:“您和我母亲就直接回府了?”
“是啊。我们直接回廖府的。妹妹当时还坐了会儿。”王氏看看两个丫鬟,似乎有些不确定。
落红福了一福:“姑奶奶的确在府里坐了坐,还劝夫人以后不要再跟江夫人来往。”
鸣翠也福了一福,补充道:“姑奶奶说这话时,神情有些奇怪。所以奴婢一直的得。”
“怎么个奇怪法?”秀宜急忙追问。
“似乎……”鸣翠皱起眉毛,努力思索,“奴婢也形容不出来,就是感觉奇怪。姑奶奶明明是笑着的,可奴婢却总觉得,好像有些悲伤?……奴婢,奴婢这些年总想起姑奶奶的笑,奇怪,笑怎么反让奴婢觉着悲伤呢。”
“原来,连丫鬟也这么觉着?”王氏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了……”
“舅母觉得。江夫人是怎样的人?”秀宜又问。
“郑雅这人吧,虽是庶女,却很受宠,一直养在郑夫人名下。长得貌美也就罢了,人缘还好,且素有贤名。不然也进不了我们的圈子。”王氏目露疑惑,“妹妹病了后,我也曾仔细回想。从我们进江府到出江府,我和妹妹一直在一块儿。期间只诊脉前,我和妹妹喝过同一壶茶,别的再没碰过。她要如何下手?……”
“舅母可曾问过我母亲?”
“问过。她笑我多心,说无冤无仇的……这些年我无数次回想过,始终毫无头绪。不过既然妹妹说郑雅不是好人,我也不再跟她来往……”
李青竹忽然插话:“你们姑嫂感情很好?”
“非常好。妹妹医术精湛,为人通透。待我这个嫂嫂,实在是没话说。我也不是小气的,我们姑嫂相处极好。妹妹的死,不止父亲和夫君,我其实,也一直没放下。”王氏终究没忍住,掉下泪来。
“那江夫人,后来还找过你么?”李青竹追问。
王氏想了又想,露出疑惑的神情:“也是奇怪了,以我和郑雅当年的交情,她不至于后来就再没宴请过我才是……我是因妹妹过世,才淡了心思。她又为什么?”
“心虚呗。”李青竹神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