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这碗饭,是越来越难吃了。
我叫张为幻,名字听着挺玄乎,可惜不是啥厉害角色,就是个在天庭底层摸爬滚打的小仙官。最近几百年,天庭搞改革,引入了一套该死的“仙职绩效量化考核系统”,简称KpI。这玩意儿简直要了仙命!每天不是填表就是写汇报,不是述职就是评比。
我那倒霉催的部门,名叫“侜张为幻司”。听听这破名字!上古传下来的,据说老祖宗干的是用幻象迷惑敌人、传递假情报的高端活儿。可到了我们这太平年月,幻术有啥用?难道要给王母娘娘的蟠桃会变几个假桃子充数吗?
于是,我们司毫无悬念地,连续三百多年业绩垫底。老司主顶不住压力,上个月直接申请提前退休,下凡开民宿去了。这烂摊子,就砸在了我这个司里唯一的“骨干”——其实就剩我一个——头上。
太白金星,那个主管人事的白胡子老头,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小张啊,年底考核眼看就到了,你们司要是再拿个‘丁下’……唉,按照规定,整个部门撤销,仙官打入凡间,重入轮回。你好自为之。”
我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凡间996福报的场景。
司里冷清得能听见仙尘掉落的声音。除了我,只有一个新分配来的实习仙童,名叫云豆,脑子不太灵光,整天只会眨巴着大眼睛问:“张仙官,咱们今天能变个戏法玩玩吗?”
玩?再玩老子就要玩完了!
眼看距离年终考核只剩最后三天,我们司的业绩栏上,还是一片刺眼的空白。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布满灰尘的藏宝阁里团团转。藏宝阁里堆的都是老祖宗留下的破烂:几面生锈的铜镜,几杆秃了毛的令旗,还有几本字迹都快磨没了的《幻术入门——从零到放弃》。
绝望之下,我抓起一面最破、锈迹最多的铜镜,这玩意儿扔凡间废品站都没人要。我指着它对跟屁虫似的云豆吹牛皮:
“豆啊,你可知这是什么?”
云豆茫然摇头。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摆出最神秘莫测的表情,压低声音:“此乃上古神器——‘天网直播镜’!乃是玉帝陛下亲自掌控,用来…呃…视察三界,体察民情,关注仙卿动态的无上至宝!陛下日理万机,就靠它洞悉一切!”
云豆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
我越说越来劲,反正吹牛不上税:“你看这锈迹,是岁月的沉淀!这裂纹,是功勋的象征!陛下最近…咳咳,尤其关注各位仙卿的日常工作状态,特别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角落…比如,炼丹炉底是不是积灰了,御马监的马槽是不是该刷了,还有…”
我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陛下最近对仙女姐姐们的…呃…日常工作流程,也颇感兴趣。”
云豆倒吸一口凉气,小脸激动得通红:“玉帝陛下…用这个…看我们?”
“嘘!”我故作严肃地竖起手指,“天机不可泄露!本官也是受陛下密旨,在此维护宝镜。你切不可外传!”
我本意是吓唬住这傻小子,别来烦我,让我安静地思考一下投胎去哪个富贵人家。
结果,我低估了天庭八卦的传播速度,更高估了云豆的保密意识。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打着哈欠走到南天门附近,准备去点个卯,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南天门!那个平日里庄严肃穆、只有上朝时才仙流不息的天庭门户,此刻竟然被堵得水泄不通!各路仙卿,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此刻都挤作一团,个个手里捧着、怀里抱着、身后小仙童扛着各种各样的“宝贝”。
财神赵公明扛着个半人高的金元宝,挤得帽子都歪了;托塔李天王没托塔,手里拎着个镶满宝石的鸟笼,里面关着只打瞌睡的七彩鹦鹉;就连一向清冷的嫦娥仙子,也抱了只异常肥美的玉兔,站在人群边缘,神情有些无措。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连兜率宫的太上老君都来了!他骑着青牛,挤开人群,径直来到我面前,把我拉到一边,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然后压低他那炼丹炼得有些沙哑的嗓子问:
“张小友,听闻…陛下近来,常用你那宝镜…视察?”
我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支支吾吾不敢接话。
老君捋了捋胡子,脸上露出一丝“我懂的”表情,又凑近几分:“老夫那八卦炉,炉底确实…咳咳,积了三千年的丹灰未曾清理。陛下…没瞧见吧?另外,陛下最近…真喜欢看炉底?莫非是在参悟什么大道至理?”
我:“!!!”
我脑子嗡嗡作响,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牛皮吹下去:“这个…老君,天意难测啊!陛下心思,岂是我等小仙能妄加揣度的?不过…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嘛!”
老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塞给我一个紫金葫芦:“此乃新炼的‘九转清净丹’,小友帮忙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说完,他骑着青牛,心事重重地走了。
接下来一整天,我就像个街头卖假药的,被各路仙卿围追堵截。
雷公送我一套能闪瞎眼的霹雳雷光珠,说是给宝镜“打光用”;电母送我一面能照出人影的闪电镜,说是“补光神器”;四海龙王轮流给我塞珍珠玛瑙,说是给宝镜“做保养”;连阎王爷都派黑白无常上来,给我送了本精装的《地府风物志》,说是请陛下“闲暇时指点江山”……
我怀里抱满了“贿赂”,脸上笑肌肉僵硬,心里却在疯狂哀嚎:完了完了,这牛吹大了!这要是被玉帝知道,就不是下凡的问题了,是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啊!
第三天,情况彻底失控。
许是我吹牛时提到的“关注仙女日常工作流程”被曲解了,瑶池的一众仙女姐姐们,穿着最漂亮的霓裳,端着最精致的仙果点心,排着队来给我…不,是给“宝镜”请安。一个个眼波流转,欲语还休,香风扑面,把我熏得晕头转向。
我飘了。真的。
看着眼前这万仙来朝(虽然是来贿赂镜子的)的盛况,看着我们司业绩栏上被云豆用歪歪扭扭的字填上的“接待仙卿咨询N次,收获天材地宝若干”,我感觉自己达到了仙生巅峰。
我站在那面破铜镜前,清了清嗓子,准备对着一群眼巴巴的仙卿,再即兴发挥一段,比如“陛下昨夜通过宝镜,对御马监天马尾巴的造型提出了宝贵意见”之类的。
就在我唾沫横飞,指点江山,吹得连自己都快信了的时候——
那面锈迹斑斑、裂纹处处的破铜镜,毫无征兆地,亮了!
先是微弱的一点白光,随即光芒大盛,瞬间驱散了周围的仙雾,映亮了半片南天门!
镜面上,一阵雪花般的闪烁后,清晰地浮现出一张脸。
一张带着起床气、顶着乱糟糟鸡窝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无比威严又无比愤怒的脸。
整个南天门,瞬间死寂。
所有仙卿,献宝的、说情的、看热闹的,全都僵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镜子里那张脸,张开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天庭的咆哮:
“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在外面造谣——说朕天天用破镜子偷窥仙女洗澡的?!朕的形象!天庭的颜面!都被你们这些侜张为幻的家伙败光了!!!”
“……”
死寂。
南天门广场上,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回音。
我怀里的九转金丹、霹雳雷珠、珍珠玛瑙……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我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云头上,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完犊子了……这下怕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