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由血肉、木石与意志构筑的防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摇摇欲坠,绝望如同冰冷刺骨的海水,即将淹没每一个有莘氏战士心头最后一丝光亮的千钧一发之际——
“就是现在!”
营地正中央,那间被视为部落最后希望的石屋内,玄明猛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瞳孔深处,不再仅仅是人类的焦距,仿佛有银色的、源自星辰与灵魂的火焰在疯狂燃烧,将一切疲惫、痛苦与犹豫焚烧殆尽。他枯瘦却坚定的双手,如同焊铁般死死按在嗡鸣不已、内部光流已沸腾到极致的“共鸣之石”上。全身那简陋的麻布祭袍,在无形力场的作用下无风自舞,猎猎作响。在这一刻,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观星者,一个祭师,他将自己全部的精神、不屈的意志,乃至潜藏的生命本源,都毫无保留地压缩、提炼,化作了一道最强横、最决绝的启动指令,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雷霆,狠狠贯入石中!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试探、任何一次局部激活都要恢宏、都要沉重、仿佛来自大地母神心脏最深处的搏动,悍然炸响!这声音不仅通过空气震荡,更仿佛直接源自于空间的本身,瞬间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压过了所有的厮杀声,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位于营地外围八个主要方位,以及那八个已勉强完成的次要节点处,早已埋设好的玉石阵基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粗大如水缸、凝实如乳酪的乳白色光柱,毫无征兆地破土而出,冲天而起!它们如同八根支撑天地的巨柱,又像是八柄刺破黑暗的圣剑,以无可阻挡之势直插被战火与硝烟染红的云霄!
这并未结束!这些巨大的光柱在攀升至近百米的空中后,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智慧古树的根系与枝桠,主动地、精准地向着彼此延伸、交汇、缠绕、编织!无数细密如蚁、复杂如星图、闪烁着淡蓝与银白辉光的灵纹,在奔腾的光流中飞速地闪烁、延伸、固化!一个无比宏大、覆盖了整个有莘氏营地上空及周边区域的、略显稀薄却真实不虚的淡白色半球形灵气护罩,在瞬息之间,由虚化实,骤然成型!
它像一个巨大无朋、倒扣下来的琉璃巨碗,又似传说中神明居住的苍穹碎片,将整个部落的屋舍、广场、以及所有拼死抵抗的战士,都温柔而坚定地庇护在其下。原本被硝烟遮蔽的阳光,透过这层淡白色的光罩洒落下来,形成了斑驳而柔和的光影,仿佛为这片血腥的战场带来了一丝神圣的宁静。
正在疯狂进攻、几乎已经嗅到胜利血腥味的九黎战士们,被这突如其来、完全超乎理解范畴的“神迹”彻底惊呆了!他们挥舞着武器的动作僵在半空,狰狞的面孔上写满了茫然与骇然,凶猛的攻势为之一滞!那原本无孔不入、弥漫而来的惨绿色诡异毒雾,撞在流转着纯净能量的光罩上,如同滚烫的沸汤泼洒在积雪之上,立刻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迅速地被中和、净化、消散于无形!而那股一直试图钻入骨髓、扰乱心智、激发恐惧的无形精神波动,也被这层坚实的光罩牢牢地隔绝在外,再也无法影响到光罩内的有莘氏族人!
“成了!大阵成了!玄明祭师成功了!”
“苍天庇佑!列祖列宗庇佑!我们有救了!!”
“守护之光!这是守护之光啊!”
绝处逢生的有莘氏战士们先是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出震耳欲聋、带着哭腔的狂喜欢呼!原本因持续血战而低落至极点的士气,如同被注入了无穷活力,瞬间暴涨至顶峰!他们激动地指着头顶那缓缓流转着能量光华的神圣护罩,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神明伸出的、实实在在的守护之手,眼中重新燃起了炽热的希望之火。
就连一直奋战在最前线、浑身浴血、如同血人般的敖,也一刀狠狠劈退身前一名因惊愕而动作迟缓的九黎勇士,拄着石斧剧烈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抬起头。当他看到那笼罩了整个天空、将毁灭牢牢阻挡在外的巨大光罩时,那张惯常坚毅甚至固执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撼。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近距离地感受到,这种超越了他所理解的血肉力量极限、直接引动天地规则的能量,是何等的伟岸,何等的……令人敬畏。他之前所有的质疑、所有的抵触,在这实打实的、庇护了全族生命的奇迹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然消融。
然而,在九黎大军后方,那座由白骨与污秽构筑的祭坛之上,大巫祝蚩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或惊慌,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丝早有所料、充满残忍与不屑的狰狞冷笑。他那双猩红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能量探测仪,死死盯住远处那光华流转的巨大护罩,仿佛能看穿其内在的结构。
“果然……不过是徒具其形!空壳一个!”他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洞悉弱点的得意,“能量分布严重不均,东南、西北两处明显晦暗!关键节点未全,能量流转处处阻塞,晦涩不堪……如此破绽百出的玩意,也敢妄称护族?给我破!”
他猛地将手中那根镶嵌着悸动兽眼的漆黑骨杖,狠狠插入身前早已准备好的、由无数怨念与鲜血汇集的粘稠血池之中!口中开始吟诵起尖锐刺耳、亵渎万物的古老咒文。那血池随着他的吟唱,如同被烧开的滚油般剧烈沸腾、翻滚起来!一股浓郁如墨、散发着极致污秽、堕落与毁灭气息的黑红色能量,如同一条从九幽地狱挣脱束缚的孽龙,咆哮着缠绕上骨杖,疯狂汲取着血池中的力量!最终,这股能量在杖首那猩红兽眼的注视下,被极度压缩、凝练,化作一道足以撕裂灵魂的暗影箭矢,带着令空气都为之扭曲腐蚀的尖啸,划破长空,狠狠地、精准地轰击在灵气护罩能量流转最为晦涩、光芒相对黯淡的东南区域!
**轰!!!**
一声沉闷如巨槌擂响山岳的巨响爆开!整个淡白色的灵气护罩应声剧烈地震荡、摇晃起来!被击中的部位,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急剧闪烁、明灭不定,瞬间泛起了无数混乱、扭曲的能量涟漪,甚至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丝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的、如同冰面即将开裂前的蛛网状裂纹!虽然护罩最终凭借着整体的韧性没有立刻破裂,但遭受如此重击,整个护罩的光华都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分,运转时发出的嗡鸣声也带上了一丝艰涩与痛苦。
“呃——!”
主持大阵核心的玄明,在这一刻如遭山岳碾压,身体猛地剧烈一颤,仿佛灵魂被狠狠撕扯!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不祥的金纸之色,一缕殷红的鲜血无法抑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嘴角缓缓溢出。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充满了腐蚀、诅咒与疯狂意味的邪恶能量,正沿着大阵的能量回路,如同跗骨之蛆般逆流而上,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与意志,试图污染他的灵魂,瓦解他与共鸣之石的连接,进而崩毁整个防护体系!
“玄明!”一直密切关注着石屋方向的石虎,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混乱的战场,也仿佛感应到了那股能量的紊乱与玄明瞬间萎靡的气息,心急如焚,发出焦灼的怒吼。
“稳住……节点!”玄明强忍着脑海中如同被万千烧红钢针反复穿刺般的剧痛,以及灵魂层面传来的阵阵虚弱与晕眩,凭借顽强的意志,通过大阵那无形的精神连接,向所有散布在各处的灵狩队员传去一道清晰而急促的意念,“大阵未全……根基不稳……需以人力补足!将所有灵气……注入你们守护的节点,加固它!不惜代价!”
无需更多言语,所有的灵狩队员在接收到玄明意念的瞬间,便明白了局势的危急与自身的责任。他们毫不犹豫,立刻强行摆脱身边的缠斗,或从隐蔽处跃出,迅速盘膝坐在各自负责守护的节点旁,将双掌死死按在绘制于地面、此刻正明灭不定的灵纹之上!他们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开始拼命地、甚至可以说是榨取般地催动体内那原本就微不足道、如同涓涓细流般的灵气,将其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注入脚下的节点之中!
这些微薄的、个体的能量流,如同无数条滑润细流,艰难却坚定地汇入那因遭受重击而变得波涛汹涌、几近枯竭的“江河”,努力抚平着能量的混乱,弥补着结构的损伤,维持着护罩最基本的稳定,不让其彻底崩溃。
战争,由此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更加残酷的新阶段。九黎的战士们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在蚩那冷酷无情的驱策和战鼓的催促下,如同被激怒的兽群,开始用更加疯狂、更加密集的方式攻击着这层他们无法理解的光罩——石斧劈砍、投矛撞击、甚至用身体野蛮冲撞!虽然这些物理攻击大部分都被护罩稳稳地挡下,只能激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但整个护罩的光芒,始终在持续地、微弱地闪烁着,如同一个重病之人的脉搏,清晰地显示出它正在承受着何等巨大的、持续不断的压力。
而祭坛之上的蚩,脸上那残忍的冷笑愈发狰狞,他正在凝聚着周身弥漫的血色雾气,准备着下一次,必将更加集中、更加邪恶、更加强大的巫术攻击。他就像一个有耐心的猎人,在不断试探着猎物的承受极限。
有莘氏凭借这仓促间启动的、不完整的“护族大阵”,终于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避免了被瞬间屠戮的厄运。但致命的危机,远未解除。这初生的、稚嫩的、如同早产婴儿般脆弱的光之壁垒,究竟能在九黎大军不知疲倦的猛攻和蚩那诡异强大、防不胜防的巫术下,支撑多久?它那已然受损的结构,能否承受住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护罩光芒的每一次闪烁而剧烈跳动,再次高高悬起,仿佛系于一根即将崩断的发丝之上。希望之光虽然已经顽强地刺破黑暗亮起,却依旧在狂暴的风雨与无尽的攻击中,艰难地、不屈地飘摇着,不知何时便会熄灭。生存与毁灭的天平,仍在剧烈地摇摆,未曾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