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说着蹙眉,似苦思冥想状。略略过了一会儿,才忽而又展颜道:“有了!”随手落下一子,晟文帝顿时拊掌道:“果然是娴妃棋高一招,妙啊!”
娴妃谦卑道:“是陛下给臣妾留面子,也不看臣妾应对的如何吃力!只是臣妾好奇,若是那位近来名满京城的年轻司业大人,会不会要比臣妾轻松很多。”
“名满京城?”晟文帝听出了新的内容,“娴妃说的是他的棋艺么?近来京中可是有朕不知道的棋局之战吗?”
“原来陛下竟不曾听到,那便是臣妾多言了,请陛下恕罪。”娴妃盈盈一福,浅浅告罪。
晟文帝面上却无怒意,只是不甚在意的说:“既是名满京城,自然也不是娴妃杜撰,又何罪之有?娴妃不妨说说,他是怎么个名满京城的?”
娴妃淡淡一笑,“倒也不是关乎棋艺。臣妾听闻,国子监学子每个月都有两次论坛,便是由司业大人发起并主持。”
晟文帝点头,“是有此事,却也并非今年才有啊,这个半月谈,都开展了两年了,怎么?新近可是又出了新的热门话题吗?怎未见他们在奏折上提起?”晟文帝心下疑惑,目光审视的望向娴妃,这位肖娴妃,从来都是事不关己,能避则避的态度,今日费尽心思引他来,又再三提到那位穆兰亭,却是为何?
娴妃听晟文帝如此问,偷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之意,这才接着说:“可不就是出了新的热门话题嘛!到底是陛下慧眼独具、明见千里!说是什么‘女子该不该依靠自己而活?’这个辩题一出,当下论坛都如同是点燃了一把火呢!据说,就连柔然国的明玥公主都被吸引过去了呢!”
晟文帝面色随着娴妃的话几度变换,当听到辩题名目时,顿时便是眉头一蹙,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不禁更是浓眉深锁,“怎的又将明玥公主搅了进来?”
娴妃亲手为皇帝陛下添了一杯茶,淡笑道:“这个,臣妾便不晓得了。只是听宫里人说,出去采买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说是咱们大晟朝如今不仅疆域辽阔、物阜民丰,更是人才济济、百花齐放呢!这样的文化繁荣落进别国公主眼中,也是彰显咱们大晟朝国运昌茂呢!”
“什么文化繁荣?!”晟文帝一把丢了棋子,愤然而起!
娴妃急忙起身下跪,“臣妾失言,陛下恕罪!”
晟文帝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既是街头巷尾的议论,娴妃何罪之有?起来吧,朕还有折子要看,就不陪娴妃解残局了。”说罢,黑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恭送陛下。”
身后传来娴妃微露喜悦的声音,倒是让晟文帝略略冷静了些,默默回想着今日娴妃说过的话,不禁心中有了一定的猜测。
冀王府,也正是一片黑云压顶。
“安排个妥当的人去查一查,那个穆兰亭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跟公主勾搭上的?”冀王瞧着手上的信报,阴沉着脸吩咐。
青衫客淡淡道:“不必查,他们结识于华清扬的婚宴。据说,就是那一日,明玥公主跟华云扬发现的逍遥教。”
冀王怒极,“怎不见你来报?”
青衫客语气淡漠,“王爷并没有问。”
“你……”冀王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青衫客,半晌才道:“好,好!你是个好样的!来人——”
一个侍卫应声而至,“王爷请吩咐。”
冀王定定神,“给本王好好查一查那个穆兰亭!”
“是,属下遵令。”
冀王不再说话,脸色阴沉的拨弄着炭火。
今日没有太阳,只吹着干冽的北风,腊月里的天本来就冷,今年久不下大雪,凛冽的北风吹透,到了晚上,天气显得格外的干冷,室内烧着地龙,却也不甚和暖。
穆尚书府里,同样是阴云密布。先是穆兰亭回府后,沉着脸直接去了母亲居住的院子,一进内室就遣退了所有的下人,母子二人关着门不知说些什么,只隐约传出穆兰亭的声音:“她是您的女儿,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
后面又传出戚夫人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能听到她的哽咽:“……我说错了吗?呜呜呜……女子……”
良久,里面声音静止,穆兰亭面沉如水的开门出来。
晚些时,穆尚书回府,尚书府的书房里,很快又传出穆氏父子二人的争执声:“你这是挑战礼教!是助长歪风邪气!是离经叛道!”是穆尚书沉怒的声音,“怪不得,你母亲见过柔儿回来后忧心忡忡,说柔儿性情大变,生疏得不像是我们的女儿,为此她近几日茶饭不思、睡卧不宁。若不是近几日总也见不到你人影儿,为父便要问问你,到底是如何照顾的妹妹!”
“柔儿她过得很好!比着先前不知道开朗康健了多少!父亲若是见到柔儿如今有多爱笑,便会知道儿子所言非虚!”穆兰亭声音不疾不徐,淡定从容。
“你放屁!你母亲说她不仅住在荒僻的破宅院里,还日日跟一帮贱民搅在一起!为父一直都信你,你说柔儿由你照拂,被安顿得很好,为父便也信了,谁曾想,你便是如此照拂吗?!如此看来,你这是打算让柔儿照你的混账言论,依靠她自己去生活吗?”穆尚书实在是压不住火,越说越气。
穆兰亭却不慌不忙的反问:“有何不可?”
“因着丽妃母子造反,柔儿差点遭受牵连,本已是侥幸活命,再不接回府好好将养着,日后如何再嫁人?”
“柔儿她已对婚嫁有阴影,并不想再嫁。何况,女子也并非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穆兰亭语出惊人。
“混账话!”穆尚书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是你妹妹,你不好好疼惜她便也罢了,却还要如此糟践她吗?”
“父亲慎言!”穆兰亭微微变了脸色,声音里已隐隐夹杂怒气,“妹妹历经生死,死里逃生后想要换一种活法儿有错吗?儿子支持她依靠自己的双手过活有什么不对?她不偷不抢,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劳动换钱,怎的到了父亲口中就成了糟践她了?”
穆尚书被儿子气了个倒仰,粗重的吁着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穆兰亭却从容道:“儿子觉得柔儿做得很好,打算支持到底!”说着施施然起身,一手拉开书房的门,打算就此离去。
穆尚书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怒喝一声:“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