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在万文集舍的工作结束还有几天。
这天中午去万民堂吃饭,还没进门就听见香菱元气十足又带着懊恼的声音:“哎呀呀,又坏了。”
灶台旁,香菱正对着一个锅底明显穿了个洞的铁锅唉声叹气,锅巴在一旁“卢卢卢”地绕着圈,似乎也在着急。
卯师傅在一旁,又是心疼锅又是无奈:“你这孩子……”
“爹!我也不想的嘛!是这锅它承受不住烈焰花花瓣瞬间爆发的高温……”香菱试图辩解。
“少来,明明是你又乱改配方,火候掌控不好!”卯师傅揉着额头,掏出些摩拉塞给香菱,“自己去买口结实耐用的锅,买不到就别研究新菜了。”
香菱瘪着嘴,接过摩拉,一脸沮丧。
我吃完自己那碗面,看她还在对着破锅发呆,便走过去:“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
“是、是你啊!”她拉住我的手,“真的吗?太好啦!”香菱立刻活了过来,拉起我就往外跑。
璃月港卖厨具的铺子不少,从吃虎岩到绯云坡,我们逛了一圈。
香菱挑锅,一看颜值二凭手感。
而我则负责提供技术分析。
“这个不行,铸铁太脆,受热不均容易裂。”
“这个华而不实,镀层一掉全是毒。”
“这个……嗯,厚度够,但材质普通,扛不住你那种爆破式烹饪法。”
一连否决了她看上的好几口锅,香菱的肩膀垮了下去:“啊……怎么挑口合适的锅这么难啊……”
二人逛得腿酸,坐在“三碗不过岗”的露天茶摊歇脚。
香菱捧着茶杯,哀叹她的新菜大业即将因一口锅而夭折。
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旁传来:“二位可是在为何事烦恼?”
竟是钟离先生。
他不知何时也来到茶摊,正坐在邻桌品茶。
香菱像看到了救星,立刻把买锅的艰辛和需求倒豆子般说了一遍:“……总之,就是要够结实,够耐热,冷热交替也不能变形,最好还能轻便一点……”
钟离听完,略一沉吟,道:“以香菱姑娘烹饪风格之……多变,对锅具的要求确与常人不同。需得导热迅猛均匀,方能应对急火快炒。亦需材质稳定耐热极佳,可承受冷热骤然变幻而不裂。锅体还须有一定厚度蓄热,也不能过于笨重影响颠勺……”
钟离放下茶杯,思索:“如此要求,寻常铁锅恐难胜任。依普遍理性而论,掺入特定比例星银矿粹炼的合金,或可满足此等要求。其性极寒,质地坚密,锻造出的器皿耐高温极佳,且对温度骤变有极强抵抗。以之铸锅,或可满足你的需求。”
“星银矿?”香菱眼睛亮了亮,“哪里能买到?”
钟离微微摇头:“此矿料产量稀少,寻常铁匠铺恐难寻觅。据闻,蒙德龙脊雪山深处或有出产。”
“龙脊雪山?!”香菱的高兴劲头一下子被浇灭了,“这个季节去雪山……太危险了。”
钟离颔首:“确非良策。或许,可留意往来蒙德的商队,或是否有库存旧料。”他顿了顿,补充道,“亦或者,尝试调整烹饪手法,适应现有器皿,亦是修行之道。”
话虽如此,但我看见香菱眼底那簇火苗并未熄灭。
“哎,就刚才那把用着先吧……”
从万文集舍正式结完工钱后,我短暂地成了无业游民。
掂量着钱袋,我决定在找到下一份长期工作和决定下一站目的地前,先在万民堂帮工几日,好歹包吃住,还能继续蹭……呃,品尝香菱的手艺。
香菱自是举双手欢迎。
于是,我系上围裙,开始了在万民堂端盘子、择菜、洗刷的日常。
日常工作也很简单,客人多时端盘子洗碗,空闲时帮着择菜洗菜备料。
卯师傅掌勺主理传统菜式,稳扎稳打。
香菱则负责她的创意料理专区,以及……时不时溜进后厨,用边角料进行一些危险性未知的研发。
她尤其喜欢拉我当试吃员。
每当那双眼瞳亮晶晶地捧着新作品凑过来,我就知道——
“快来尝尝这个!绝云椒椒炒香菇!”
“新品新品,绝云椒椒凉拌薄荷。”
“嘿嘿,这是我用清心花瓣调的蘸料,配刚炸好的酥肉。”
大部分时候,这些创新堪称黑暗料理。但我并不觉得奇怪。至少香菱所做的食物,味道都完全符合我的口味。
香菱琢磨她的新菜式,为了寻找稀奇古怪的食材,能跑遍璃月港周边的大小山头。
而最大的福利,就是香菱总喜欢给我开小灶。不管是试验成功还是失败的作品,我总能第一时间品尝到。
但偶尔,也会有惊为天人的美味出现。
某天晚上,暴雨倾盆,砸得屋顶噼啪作响。
回天衡山的小路肯定泥泞难行,卯师傅便留我住下,和香菱挤一挤。
半夜,我睡得正沉,忽然感觉有呼吸喷在脸上,还有一道灼灼的视线。猛地睁开眼,就看见香菱的脸在黑暗中凑得极近,眼睛亮得吓人。
她迅速伸手捂住我的嘴,用气声说:“嘘——你饿不饿呀?咱们弄点东西吃吃?”
我眨了眨眼,彻底清醒过来。
屋外雨声哗啦,屋内卯师傅的鼾声悠长而有节奏。肠胃十分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俩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摸下床,溜进厨房。锅巴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跟着我们,“卢卢?”
香菱翻出晚上剩下的米饭,已经变得干硬。她看着米饭,又看看脚边的锅巴,眼睛一亮:“有了!来做‘锅巴辣椒’怎么样?”
锅巴吓得一个激灵,“卢卢卢!”地直往我身后躲,小短手紧紧抓着我的裤脚。
“好啦好啦,安心!”香菱哭笑不得地摸摸它的脑袋,“不是把你做成菜啦!是用这些锅巴!”她指着那碗剩饭。
我松了口气,锅巴也松了口气似的,蹭了蹭我的腿。
黑暗中,我们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悄悄起锅烧油,把捏碎的锅巴饭倒进去翻炒,又加入碾碎的干辣椒、椒盐和一点点葱花。
很快,焦香混合着辛辣的气味就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香菱紧张地竖起耳朵听外面的鼾声,还好,鼾声依旧平稳。
我们俩蹲在灶台边,就着锅,你一撮我一撮,很快就把一盘香脆辣口的锅巴辣椒消灭干净了。
当然,大部分都进了我的肚子——实在毫无抵抗力。
“香菱,”我由衷地感叹,嘴巴被辣得微微发麻,“我无法想象离开你的日子我会有多痛苦、多难捱。这简直是神明赐予的恩惠啊。”这绝对是真心话。
香菱得意地嘿嘿直笑。
第二天下午,雨过天晴,万民堂没什么客人。我和香菱又在研究新菜式。这次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风干的晶蝶粉末,说是要试试“炸晶蝶翅膀”的口感。
听名字很邪恶,但下油锅一炸,撒上调料,那口感……酥脆轻盈,入口即化,还带着一丝奇异的能量感,居然该死的好吃。
“香菱,”我再次严肃地宣布,“我无法离开你了。这简直是罪恶的美味。”
一开始她带着我一起去抓晶蝶,我还以为要做什么呢。
薄如蝉翼的晶蝶翅膀裹上极薄的面糊,入油锅快速炸至酥脆,撒上一点点椒盐。
入口咔嚓作响,极致的酥脆后是难以言喻的鲜香,仿佛把提瓦特的清风与元素力都吃进了嘴里。
我捧着一小筐炸晶蝶,感动得热泪盈眶:“请你一定把它发扬光大。”
刚巧掀帘进来的行秋脚步一顿,看着我们这边一个热泪盈眶、一个双手合十仿佛在举行什么神圣仪式的场景,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视线在我和香菱之间转了转:“你们…这是在……?”
“行秋!来得正好啊!”香菱眼睛一亮,立刻端过另一碟新品,“快帮我尝尝这个!凉拌海草须须配烈焰花蕊碎!”
行秋对美食向来颇有兴趣,见那碟子里的东西颜色搭配奇异却也不算太吓人,便爽快地夹起一筷送入口中。
“嗯……味道……”他咀嚼了两下,他眼睛微微睁大,“口感倒是新奇……”
五分钟后。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僵硬,再由僵硬转向青白。他猛地捂住嘴,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呃……香菱……这……”
一阵兵荒马乱。
最终,行秋捂着依旧不适的肚子,虚弱地靠在椅子上。
卯师傅摇着头,给他沏了杯特制的药茶,用的是晒干的霓裳花苞,据说能缓解各种肠胃不适。
行秋小口啜饮着,看着又兴冲冲跑回厨房研究下一道菜的香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后怕。
他郑重地对我,更像是对自己宣布:“往后……香菱的新品,若非经过卯师傅认证,我决不再轻易尝试。”
看来,万民堂大厨的创意之路,还需要更多勇士的胃来开拓。
而我,大概是目前唯一能在这条路上与她同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