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的手指还按在第三弦上,琴身微微震颤的余波顺着指尖传入心口。她没有抬头,声音却很稳:“井底有人动过。”
萧景珩转身走来,脚步没有停顿:“什么时候?”
“刚才那一瞬,有股怨气从井口溢出。”她的手指轻移,换了一根弦,“频率和《心音谱》里的‘血引之音’一样,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了。”
萧景珩站在她面前,手已搭上剑柄:“子时前必须把路断死。”
谢昭宁点头,松开琴弦,起身走到桌边摊开地图。冷宫西北角被红笔圈出一块区域,旁边写着“地脉牵引点”。她用指尖点了点那个位置:“祭坛就在这下面,但入口不会明摆着给我们看。”
萧景珩盯着地图看了几秒,抬眼对外下令:“传玄影,带四名亲卫,换杂役衣服,一个时辰内混进冷宫外围。盯住所有进出的人,尤其是提箱子或背布袋的。”
他又转向另一名士兵:“调一队人去佛堂,封锁通往地库的三条暗道,只留西北角开着。我要他们以为那是唯一的路。”
命令传下去后,屋内安静下来。谢昭宁重新坐下,手指再次触碰琴弦。这一次她没有弹奏,只是让气息随着音律缓缓流动。片刻后,她睁开眼:“地脉波动乱了,有人在干扰感知。”
“是铜铃。”萧景珩说,“我刚收到回报,冷宫守卫换了新铃铛,声音不对劲。”
谢昭宁闭眼回想那阵铃声的节奏,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在用特定频率屏蔽《心音谱》的探测。这不是普通的守卫换防,是冲着我来的。”
萧景珩看着她:“还能查到里面的情况吗?”
“可以。”她站起身,“但不能在这里。我得靠近冷宫,用低频音波避开干扰。”
“我陪你去。”
两人出门时天色已暗,风从廊下穿过,吹起谢昭宁的衣袖。青霜迎上来递过斗篷,什么也没问。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一行人分作两路出发。玄影带队绕东侧回廊潜行,谢昭宁与萧景珩带着两名亲卫走御花园西侧的小巷。这条路偏僻,少有人走,最适合隐蔽接近。
巷子尽头有口枯井,长满青苔。他们放慢脚步,贴墙前行。谢昭宁忽然停下,抬手示意众人别动。
她蹲下身,将手掌贴在地面。
一丝极细微的情绪波动从地底传来——不是活人的气息,也不是单纯的死寂,而是一种扭曲的、被强行唤醒的怨念。
她立刻取出随身小琴,拨出一段短促清音。琴弦共振之下,地下三尺的土壤开始轻微震动。
“下面是空的。”她说,“埋了十二具尸体,都被蛊虫控制了。”
萧景珩眼神一冷:“傀儡引魂阵。”
“对。”谢昭宁收起琴,“踩进去的人会被拖住,等阵法发动就会变成新的傀儡。”
“绕行。”萧景珩下令,“走高墙边缘,快。”
亲卫迅速改道,沿着墙头跃上屋顶。萧景珩扶了谢昭宁一把,两人一同登上瓦顶。夜风更大了些,吹得檐角铜铃叮当响。
谢昭宁皱眉:“这些铃声……也在共振。”
“是屏障。”萧景珩低声道,“他们在用声音织网,防止我们靠近。”
谢昭宁没再说话,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轻轻插进琴尾的小孔里。这是养父教她的办法,能将音波压缩成一线,穿透干扰。
她闭眼抚弦,一段极低的音调缓缓扩散出去。不同于之前的探测,这次她用了“沉渊调”,专破幻阵与屏蔽。
几息之后,她睁眼:“找到了。地下祭坛呈圆形,中央有一尊青铜鼎炉,周围七盏灯已经摆好,油是用人血炼过的。”
萧景珩问:“阵法激活了吗?”
“还没有。”她摇头,“差一样东西——主持仪式的人还没到位。独孤漠不在那里。”
“他在等时机。”萧景珩冷笑,“等皇帝最虚弱,等七皇子被带到佛堂,等我们顾此失彼。”
谢昭宁望着冷宫方向:“我们必须抢在他之前动手。”
“现在不能硬闯。”萧景珩按住她的肩,“你刚才探得太深,脸色白了。再试一次可能会被反噬。”
“我知道分寸。”她抬眼看过去,“但我必须确认一件事——钥匙是不是真的在井底?”
萧景珩沉默片刻,点头:“我去查入口,你在屋顶等消息。”
他说完便带着亲卫悄无声息地滑下屋脊,身影消失在阴影里。谢昭宁独自留在瓦顶,手指仍搭在琴弦上。
风刮得更急了,远处佛堂传来三声钟响。
她数着间隔,心跳跟着变慢。就在第三声落下的一瞬,琴弦猛地一跳!
她立刻低头查看,发现第三弦上沾了一点湿痕。不是雨水,也不是露水,而是从井口飘出来的雾气凝结成的水珠。
她伸手抹了一下,指尖泛黑。
有毒。
她迅速包好琴,正要起身,忽然听见下方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石板被推开的声音。
她伏低身体,朝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冷宫外墙角落的一块砖石正在缓缓移开,一个黑影钻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只陶罐。
那人穿着杂役的衣服,但动作僵硬,脖子转动的角度不正常。
谢昭宁屏住呼吸,悄悄拨动一根弦。
音波扫过对方,反馈回来的情绪一片空白——这不是活人,是被操控的尸傀。
她立刻摸出一枚信号弹,正准备点燃,却发现对方并未朝外走,而是贴着墙根往佛堂方向去了。
她明白了。
他们在运送祭器,而且走的是隐蔽路线。
她压下信号弹,改用指尖在琴面敲击三下。这是预先约定的暗号,通知后方改变监视重点。
就在这时,萧景珩回来了。
他跃上屋顶,声音压得很低:“入口封死了,外面是假墙,里面有机关。我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穿黑袍。”
“是独孤漠的人。”谢昭宁说,“刚才有个尸傀从暗道出来,往佛堂去了。他们已经开始转移祭器。”
萧景珩眼神一凛:“那就不能再等了。明天子时前,我们必须突入。”
“可兵力不够。”她提醒,“如果强攻,他们会提前点燃祭坛。”
“所以不能强攻。”萧景珩握紧剑柄,“我们要让他们自己打开门。”
谢昭宁看向他。
“我会让玄影放出风声,说镇北王府今晚要调动大军围宫。”他说,“皇后一定会慌,独孤漠也会急于启动仪式。只要他们主动开启通道,我们就能顺势杀进去。”
“风险很大。”她低声说。
“但我们没得选。”他看着她,“你怕吗?”
她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很轻,却很稳:“也不会让你受伤。”
远处又传来一声钟响。
两人同时望向佛堂方向。
风突然停了,连檐角的铜铃都不再作响。
谢昭宁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琴弦,发出一声极轻的颤音。
就在这一瞬,她感觉到地底深处有一股力量苏醒了。
不是怨念,不是杀意,而是一种古老、冰冷、仿佛来自地心的召唤。
她猛地抬头。
萧景珩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都知道——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