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收藏家”
绝对的静默。
不同于浩瀚星海的虚无空寂，亦非科摩罗深渊的诡影重重，此刻充盈四周的死寂，纯粹得令人寒栗到魂髓深处——物理意义上的“无声”，仿佛连空气振动的微澜都被彻底掐灭。那是一种将灵魂本身都冻僵在原地的绝对零度状态，一种万物归寂的空白，沉重地挤压着每一寸被包裹的存在。
意识，如同沉溺深海的溺水者，从混沌的泥淖中艰难上浮。撕裂般的痛感首先刺穿了迷茫，随即锚定了林恩的存在。他“悬”着，置身于一个散发着病态幽绿微光的无形囚笼——一座死灵静滞力场的杰作。这光芒不带暖意，只提供定位的残酷明证。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冰冷的、带着尖锐异物感的侵入，从右腿方向汹涌而来。林恩猛地低下头。
那里，曾经是血肉与灵骨构筑的熟悉肢体。然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泛着黯淡、冰冷金属幽光的造物。它的结构精密得令人目眩，由无数微小若原子的活体金属结构编织而成，表面蜿蜒流淌着早已无人能解读、古老到无法辨识的象形文字脉络。它冰冷地与他的神经驳接，每一次思维的微动，都带来一种尖锐的、不属于自己的质感回馈。
“体验如何？”一个声音流淌进他的脑髓深处，平滑得如同液态金属，毫无半分活物的起伏波澜，却沉淀着数不尽的冰冷岁月和一丝玩味的毒液，“凡人的原生神经元，适应得了惧亡者金属形态的馈赠吗？”
收藏家塔拉辛·奥罗迪特那不朽的金属身躯，自静滞力场幽绿光晕的边缘悄然滑出，如同宇宙墓穴中归来的幽魂。它光滑到极致、永恒不变的金属头颅上，那对绿色的光学镜头没有瞳孔，只是闪烁着冰冷、诡谲且难以揣测的光芒。它的一根金属指骨——精确到分子的构造体——不带任何触碰，只是隔着虚空中微小的距离，划过林恩的右眼。
那只右眼，已经被替换。
此刻它是由纯黑的、深不见底的黑曜石晶体构成，无数细密的、血红色的能量流在晶体深处奔涌交织，如同被囚禁的微型星云风暴，正在疯狂地运转、窥视着……窥视着眼前活体金属内里流淌的不祥力量。
“比起那颗凡头颅内，那块帝皇碎片每分每秒撕裂、烧灼你那羸弱原生质灵魂带来的痛苦，”塔拉辛的声音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带着一种金属的、居高临下的冷静，“惧亡者赠予你这转化，它的痛苦……”它下颌的金属板似乎以极其微小的角度张开合拢了一下，像是在模拟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笑意，“堪称仁慈。”
冰冷的全息影像，毫无预兆地在林恩面前撕裂黑暗，炸开。
一个身影被凝固在最深的绝望瞬间。黑暗天使星际战士，曾经象征着帝国威严与力量的不灭象征。现在他的动力盔甲被某种无法理解的空间压缩技术残忍地碾平，像一幅被钉在虚空中的恐怖壁画，二维平面内扭曲的脸孔无声地发出永恒不息的痛苦嘶吼。视线只需向右偏移寸许，一个更大的、散发着绝对死寂波动的静滞力场便映入林恩眼中。
力场核心封存的影像，让林恩意识深处那一丝刚被点燃的火焰瞬间冻结、碎裂。
狮王莱恩·艾尔庄森！
年轻，锐利，尚未被万年的沉睡磨损锋芒，像一头刚刚踏足自己王国的雄狮。不，当然，绝非本体。这仅仅是塔拉辛那横跨星辰纪元的漫长生涯里，它在狮王生命长河中某一枚激荡的高光浪尖处，精确捕捉并固化剥离的“历史片段标本”。一件藏品，仅此而已。
【系统重启完成…发现未知高等静滞技术束缚…能量层级对比：无匹敌可能】
【侦测到异常协议接入：塔拉辛·奥罗迪特提议（交易）】
【可提供】：第一军团之主“狮王”莱恩·艾尔庄森于巨石要塞深处忏悔厅之准确时空坐标、即时防御状态及其弱点演算（附加时间戳认证）。
【索取】：目标个体（林恩）24标准时（地球历）‘被收藏者体验权’（强制接入惧亡者集体意识网络矩阵，意识连接深度要求：≥80%阈值）。
【警告：深度链接存在87.4%概率对目标原生心智造成不可逆同化\/格式化后果】
“应许之地？”塔拉辛那永恒固定的金属下颌区域，内部的微型联动关节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咔”一声轻响，硬生生模拟出一个堪称“冷笑”的角度。绿色的光学镜头光芒微闪，洞悉一切的同时，浸满了冰冷的、对人类渺小的怜悯，“不过是你种族神座之上，那个早已化作枯骨的狂妄人类编织的弥天大谎。你所追寻、甚至不惜燃烧自己也要重新点燃的‘星炬’……”它金属音调中的每一丝频率都仿佛淬了毒，“其内核真相，不过是更古老时代遗留下来的‘拥夜者’核心的一块残渣碎片。你们的‘帝皇’……呵呵……”讽刺的声波在信息流中化作实质的高频尖刺，“他比任何凡人都更清楚，点燃这虚假篝火的终极代价是什么……那将是大范围物质法则的彻底崩解，意识的终极……湮灭和终结……”
塔拉辛的金属嘴唇正在模拟出“存在”这个词汇的口型，那蕴含着宇宙终极黑暗的古老秘辛即将如洪流般倾泻而出。
“你的数据库…该更新了，老古董！！”
林恩的咆哮如同爆裂的恒星核心，猛然在死寂的收藏厅中炸开！他根本没给塔拉辛完成那摧毁心智结论的机会。所有残存的、未被静滞力场彻底压制的帝皇碎片能量——那是蕴含他血脉、意志、甚至是被诅咒的命运中最后的力量——被他以疯狂到不顾一切的方式引爆！目标，直贯入塔拉辛“赐予”的那条活体金属右腿！
“嗡——！噼啪！！”
诡异的共鸣如同远古巨兽濒死的尖啸！那条精密冰冷的死灵肢体骤然间内部喷涌出熔岩般刺目的炽红！无数游蛇状的狂暴电流从金属分子骨架上迸射而出，疯狂地扭动、跳跃！比这视觉冲击更为恐怖的，是被引爆的能量洪流强行撕裂并解放出来的东西——那是封存于金属最深层的无数惧亡者记忆！他们曾身为血肉之躯时，在那足以撕碎灵魂的永恒转化仪式中经历的无法想象的痛苦！那剥离血肉、诅咒永生的灵魂濒死惨嚎！这由千万份绝望、诅咒与永恒诅咒凝聚成的精神风暴，挟着无与伦比的怨毒，沿着神经链接的通道，如决堤的冥河狂涛，逆向倒灌！
属于惧亡者的冰冷精神疆域，被撕开了裂痕。属于人类灵魂的意志边缘，在被无差别地碾碎。
“嘎——嘶！！！”
塔拉辛那经历过王朝兴衰、星辰寂灭也未曾改变的光滑金属外壳，第一次，真正的第一次，剧烈地、抽搐般地颤抖起来！如同精密的乐器被粗暴砸响！一阵包含痛苦、错愕和最为冰冷的毁灭怒火的电子合成嘶鸣从它发声器中爆出！那是真正的“痛”，源自它存在的根本！源自它引以为傲、早已超越生死的惧亡者科技基石的反噬！林恩孤注一掷的疯狂反扑，这源自其造物最深哀鸣的痛苦，动摇了它对这片领域绝对控制的根基！
“我们…人类…”林恩的意识在六千万年怨毒的记忆狂潮拍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也即将被扑灭。这刹那的混乱失衡，就是他用自己存在为代价换取的唯一生机！
“噗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