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尖刚触到陆九掌心的玉片,便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一颤。
那抹幽光撞进瞳孔的刹那,记忆里母亲的体温突然翻涌上来——十二岁那年雪夜,母亲跪在药柜前塞给她野山参时,腰间玉佩也是这样温凉的触感。
她喉结动了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是...我娘的。
陆九垂眸看她发颤的指尖,拇指轻轻压住玉片边缘,将碎片往她掌心送了送:在石缝里嵌着。他声音低得像山风,切口新,应该是这两年才碎的。
白桃低头盯着碎片背面。
被岁月磨得模糊的二字下,还刻着半朵极小的并蒂莲——那是药王宗内门弟子的标记,只有她和母亲知道。
她突然想起前几日整理祖父遗物时,在旧木箱底摸到的半块玉佩,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两块碎片隔着衣襟相触,竟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母亲临终前那声未说完的。
阿桃?陆九的声音裹着担忧。
白桃猛地吸了吸鼻子,将碎片攥进手心:先看机关。她转身时发尾扫过陆九手背,他闻到了熟悉的艾草香——是她常用的银针包味道。
石室石壁泛着冷光,白桃蹲下身,指尖沿着墙面凹痕游走。
石缝里积着薄灰,她抹开后,一个菱形凹槽赫然显现。
凹槽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形状竟与小梅腰间铜铃的轮廓分毫不差。
小梅。她抬头看向少女,试试你的铜铃。
小梅正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发呆,被点名后猛地一怔。
铜铃在她手里撞出脆响,她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白桃:能...能行吗?
试试。白桃冲她笑,你带的东西,该有用处。
小梅咬了咬嘴唇,慢慢将铜铃按进凹槽。
金属与石质相触的刹那,整间石室都震颤起来。
铁牛本能地护住李秀才往旁边躲,陆九则侧身挡在白桃跟前。
轰鸣声中,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一座青石板台缓缓升起,台面上平放着本泛黄的《易经》手抄本。
李秀才眼睛亮了:这是...震卦地宫的?他踉跄着扑过去,手指沾了沾口水才敢翻页——这些老书虫碰古籍总爱这样。
翻到中间某页时,他突然倒抽一口凉气:白...白姑娘,你看!
白桃凑过去,只见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白芷曾至,以血开艮。墨迹有些晕染,像是沾了水,但二字力透纸背,分明是母亲的笔迹。
她耳边地一声,眼前闪过十二岁那年母亲的脸——也是这样苍白,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说跟着景明爷爷走。
阿桃?陆九扶住她发颤的肩膀。
白桃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了下去,膝盖抵着石板生疼。
她伸手触碰那行字,指尖沾了些褪色的朱砂,像极了血。我娘...她来过这里。她声音发哑,可她当年明明说要去汉口取药材...
麻味!铁牛突然低吼一声,抽着鼻子原地转圈,刚才还没这么浓!
白桃猛地抬头。
她早闻出空气里有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只是被震惊冲散了。
此刻那味道突然浓重起来,像无形的手攥住喉咙。
她迅速摸出银针包,指尖翻飞:铁牛封气海,秀才封中脘!
陆九已经拽着李秀才蹲下。
白桃转身时正看见小梅站在原地发愣,瞳孔微微散大——是中毒前兆。
她扑过去抓住小梅手腕,银针地扎进气海穴:咬着!把自己的帕子塞进少女嘴里。
陆九扯了扯她衣袖,石门方向有新风。
众人跌跌撞撞往回跑时,小梅突然脚步顿住。
她回头望向那座石台,手抄本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像块墓碑。我...我记得。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小时候有个女人,总在我梦里喂我喝药。
她穿月白衫子,身上有艾草味...
白桃的脚步戛然而止。
她转身时,山风掀起小梅的发尾,后颈那道旧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红,像道未愈的伤口。你说什么?她抓住小梅肩膀,那女人...她叫什么?
小梅摇头,眼神迷茫得像被惊醒的鹿:我不记得名字。
可刚才看见那行字...她低头看向自己攥着铜铃的手,我心跳得好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铁牛挠了挠后颈:许是这地宫邪性,专挑小娃子的梦折腾。他伸手要拉小梅,却被少女躲开了。
陆九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白桃手背——这是保持警惕的暗号。
白桃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个笑:先出去,回头慢慢说。
出地宫时天已泛白。
众人在山脚下搭了帐篷,铁牛去捡柴火,李秀才烧热水,陆九则守在帐篷外擦枪。
白桃坐在铺着狼皮的地铺上,摸出怀里的玉佩碎片。
月光从帐篷缝隙漏进来,照得玉片上的二字忽明忽暗。
她摸出银针,针尖轻轻挑开玉片边缘的细缝。
母亲当年总说,药王宗的信物里藏着保命的方子。
果然,随着的轻响,半张泛黄的羊皮纸从玉片中滑出。
白桃屏住呼吸展开,上面画着幅陌生的卦象——乾卦在上,坤卦在下,中间用朱砂点着七颗星。
旁边一行小字力透纸背:白芷遗愿:护宝之人,终将重逢。
帐篷外传来陆九压低的咳嗽声。
白桃迅速将羊皮纸塞进贴胸的口袋,指尖隔着布料抚过那行字。
山风卷着沙粒打在帆布上,像极了母亲当年拍她后背的节奏。
她望着帐篷外晃动的人影,心跳得厉害——原来母亲从未离开,她留下的线索,正顺着血脉,一滴一滴,流进她的骨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