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的天空,似乎比往日要灰暗一些。
裁员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整个筒子楼。
往日里热闹的院子,如今也变得有些冷清。
人们脸上的笑容少了,只有紧锁的眉头和压抑的沉默。
周红的家里,气氛很凝重。
高健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人喘不过气。
他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坐着,像一尊雕塑。
周红知道,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一个在部队里流血流汗,保家卫国的军人,回到地方,却成了被时代抛弃的人。
这种落差和屈辱,足以击垮一个男人的所有骄傲。
周红默默地收拾着屋子,给两个孩子喂饭,努力维持着这个家最后的体面。
但她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是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明天醒来,这个家该何去何从。
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年迈的父母,还有每个月必须按时缴纳的房租水电。
每一项都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肖芷涵寄来的。
周红拆开信封,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地落在了信纸上。
信里,肖芷涵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
她只是和周红分享了自己在家乡的见闻,分享了那些乡亲们靠自己双手致富的喜悦。
信的最后,肖芷涵写道:“周红姐,这个时代正在抛弃一些旧的东西,但也正在孕育着无数新的机会。我们不能被动地等待,我们要主动去寻找,去创造。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这封信像一道光,照进了周红灰暗的心里。
是啊,芷涵说得对。
天无绝人之路。
她周红,也不是那种遇到点困难就趴下的人。
她擦干眼泪,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她一直舍不得用的新布料。
那是肖芷涵上次回来时特地给她带来的。
她又找出了针线笸箩。
周红想,芷涵现在在首都,身边有丈夫有婆婆,生活一定很幸福。
她很快也应该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周红决定要亲手给芷涵未来的孩子做一件小衣服,一双小鞋子。
这不仅仅是一份礼物,更是一份寄托。
她要把自己对未来的希望,一针一线地缝进这件衣服里。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了。
高健还在隔壁屋里抽着闷烟。
周红坐在灯下,戴上顶针,开始穿针引线。
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的动作很慢,但很稳。
每一针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想起了和肖芷涵刚认识的时候,那个被全院子的人误解的姑娘,是何等的坚强聪慧。
她想起了她们一起对付王翠花,一起为自己的清白斗争的日子。
她想起了肖芷涵是如何撮合她和高健,又是如何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这些温暖的回忆在她心中流淌,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她不能倒下。
为了自己,为了高健,为了这个家,也为了不辜负朋友的期望。
几天后,当肖芷涵和顾言洲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属院时。
周红正好完成了那件小衣服。
她把衣服和鞋子,连同自己写的一封回信一起打包好,准备寄出去。
当她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肖芷涵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芷涵?你怎么回来了?”
肖芷涵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好友,眼眶一热,上前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回来,陪你一起。”
周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肖芷涵的肩头失声痛哭。
她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彷徨、无助都哭了出来。
肖芷涵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等周红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肖芷涵才拉着她走进了屋子。
高健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顾言洲,他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眼睛也红了。
“言洲……”
顾言洲上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大点事,看你那点出息。”
“走,陪我喝两杯去。”
男人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一杯酒,就能化解所有的愁绪。
肖芷涵则拉着周红的手坐了下来。
她看到了桌子上那个还没来得及寄出的小包裹。
“这是什么?”肖芷涵好奇地问。
周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开包裹。
里面是一件用淡黄色布料做成的婴儿连体衣,还有一双同色的小鞋子。
衣服的领口和袖口,都用红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祥云图案。
针脚细密,做工精巧。
“周红姐,这……”肖芷涵的心里很温暖。
“我想着,你和言洲也快要有孩子了。”周红的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这是我亲手做的,就当是给未来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的见面礼。”
肖芷涵拿起那件小小的衣服,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能感受到上面还残留着朋友的体温和那份沉甸甸的情谊。
“周红姐,谢谢你。”肖芷涵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这份来自困境中的礼物,让肖芷涵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要帮助的,不仅仅是一个朋友。
更是一份在艰难岁月中无比珍贵、闪闪发光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