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罗辰感觉自己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与混沌中沉浮了许久。意识时而清晰,能感受到体内那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剧痛与规则反噬的冰冷侵蚀;时而模糊,只剩下灵魂深处一点不灭的灵光在顽强坚守。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片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破开永夜的第一缕晨曦,温柔却又不可抗拒地涌了进来。
这力量……浩瀚如星海,精纯如太初,带着一种滋养天地的磅礴生机。它流过之处,那些断裂扭曲的经脉如同久旱的土地逢遇甘霖,贪婪地吸收着养分,重新焕发出莹润的光泽;破碎的脏腑被柔和的力量包裹,裂痕弥合,变得比以往更加坚韧;甚至连那躁动不安的神魂,也在这暖流的浸润下,逐渐平息下来,变得凝实。
最重要的是,那股如同附骨之疽的规则反噬之力,在这股至高力量的面前,仿佛遇到了克星,虽然依旧顽固地盘踞在深处,却再不敢肆意妄为,被强行镇压了下去。
暖流的源头……。
罗辰艰难地将意识聚焦,终于“看”清了——是父亲。他的手掌正按在他的丹田之上,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那双平日里睥睨仙域的眼眸,此刻正专注而凝重地内视着他的情况。
原来,是父亲在以自身仙尊本源,为他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那暖流渐渐平息。小天帝缓缓收回了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眉宇间的疲惫难以掩饰。
也就在这一刻,罗辰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挣脱了沉重的黑暗,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父亲关切中带着欣慰的目光。
“父…亲…”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感觉如何?”小天帝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显然消耗极大。
罗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默默内视。体内的景象让他心头微震。之前那触目惊心的伤势竟然好了七七八八,虽然依旧虚弱,仙力空空荡荡,但致命的威胁已经解除。规则反噬如同被锁链捆住的凶兽,暂时蛰伏了起来。
“好多了。”他顿了顿,真诚地道:“谢父亲。”
“你昏迷了七日。”小天帝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与责备,“混沌道瞳,乃是你血脉本源神通,蕴藏大秘,但也伴随着大风险!未达境界强行催动,无异于自毁根基!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若再如此莽撞……”
“孩儿知错,只是当时情况……。”罗辰低下头,当时生死一线,他别无选择。
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眼中的血丝,罗天责备的话终究没能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罢了,活着就好。你这次,倒是让为父……刮目相看。不过,辰儿,为父需要你记住,活着,才有一切。命没了,什么都是空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归墟洞府外永恒翻滚的混沌气流,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人仙巅峰,重伤之躯,面对全力施为的杀戮神体,不仅能周旋良久,还能屡次破其杀招,最后那一眼……连为父都感到了一丝心悸。看来,那三日闭关,你得到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罗辰心中一动,知道父亲指的什么,但他没有接话。
小天帝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容:“你可知,如今族内是如何评价你这一战的?”
罗辰摇头。
“四个字——虽败犹荣!”小天帝的声音带着几分自豪,“罗弑天是何等人物?杀戮神体,仙将后期,曾硬撼仙王而不败,是族内公认的年轻一代杀伐第一人。你以人仙修为,重伤之身,不仅在他手下支撑良久,屡次破其杀招,最后更以神秘瞳术撼动其杀戮领域,虽力竭昏迷,却虽败犹荣!这份战绩,已足以让所有质疑你实力的人闭嘴。”
“如今,无人再敢说你德不配位。你的神子之位,经此一战,已初步稳固。”小天帝转过身,看着罗辰,“你用你的血与骨,证明了你拥有匹配这个位置的潜力与心性。”
他用鲜血和意志,赢得了这份认可。
就在这时,洞府外传来了罗霆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少帝,少主,罗弑天求见,说是……送来些疗伤的药材。”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讶异。
“让他进来。”
罗弑天大步走入,他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玄衣,但周身那令人不适的惨烈煞气却收敛了许多,眼神也不再是那种纯粹的、漠视一切的杀戮之意,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最终化为一丝决然的郑重。
他先是对小天帝恭敬行礼,然后目光落在榻上的罗辰身上,双手捧上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的玉盒。
“少主。”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之前的冰冷,“此物名为血玉菩提心,于我淬炼杀戮神体有些用处,但对修复肉身暗伤、滋养神魂效果更佳。一点心意,望少主收下。”
罗辰的目光落在玉盒上。血玉菩提心,他听说过,是生于极凶之地的天地奇珍,蕴含磅礴血气与纯净魂能,对罗弑天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修炼资源。这份赔罪礼,价值连城,诚意十足。
罗辰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生死台上,刀剑无眼,何来歉意?”
罗弑天抬起头,暗红色的瞳孔与罗辰对视,里面没有躲闪:“若非我先前失控,后又……身不由己,少主也不必受此重创,险死还生。此物,请您务必收下,否则我道心难安。”他话语中的“身不由己”四个字,咬得微重。
罗辰沉默了片刻,伸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玉盒,触手温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能量。“好,我收下了。”
罗弑天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再次躬身:“弑天告退。”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背影竟透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看着罗弑天消失在洞口,罗天缓缓踱步过来,手指轻轻敲击着玉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这份投名状,分量不轻。若能真心为你所用,将来必定是你一员大将。”
罗辰摩挲着温润的玉盒,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生机,点了点头。这一战,他不仅赢得了明面上的地位,更收获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强大追随者。这比任何虚名都来得重要。
他的路,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