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顾念和槐柏韵的心中,同时激起了滔天巨浪。
对于槐柏韵而言,“林薇”的出现,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测。这张围绕着“李卫”的网,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和危险。他立刻下令,将医院的安保等级提升到最高,所有进出VIp楼层的人员,都必须经过三重身份核验。同时,他让老蛇动用一切手段,去追踪那辆无牌照的黑色轿车,以及这个叫“林薇”的女人的底细。
他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他的女儿,和那个他既想保护又不得不防备的“侄子”,都处在网的中心。
而对于顾念来说,“林薇”的出现,则是一道直接的,来自组织的死亡判决。
代号“Viper(蝰蛇)”的林薇,是组织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之一。她不像阿蝎那样,充满了张扬的攻击性。她更像一条隐藏在草丛里的,色彩斑斓的毒蛇,美丽、安静,却能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她最擅长的,不是强攻,而是渗透、伪装、和心理战。她能轻易地变成你最信任的同事,最亲密的爱人,或是一个最无害的,需要你帮助的弱者。然后,在你完全敞开心扉的时候,将毒牙,深深地刺入你的心脏。
她亲自出马,意味着“清除”他的任务,已经升级到了最高级别。组织,已经对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顾念躺在病床上,表面上依旧平静地看着窗外,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林薇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选择用一个“远房表亲”的身份前来试探,这说明,她并不想在医院这种地方,制造太大的动静。她更倾向于,用一种更“优雅”,更不留痕迹的方式,来解决他。
这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他知道,这丝机会,转瞬即逝。
他必须尽快恢复。他必须在林薇找到真正的机会下手之前,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到足以自保,甚至……足以反击的状态。
从那天起,顾念的“疗养”,变成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残酷的自我折磨。
他不再只是被动地躺在床上。每天,当槐稚秀离开后,他都会挣扎着起身,在病房里,进行最基础的力量和柔韧性恢复训练。
他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抓着床沿,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深蹲。每一次下蹲,都牵动着他身上数十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汗水,很快便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与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黏连在一起,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会用那只受伤的,几乎不听使唤的左臂,去尝试举起一个最轻的,只有一公斤重的小哑铃。那简单的抬举动作,对他而言,却仿佛要举起整座山峦。他的手臂,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肌肉因为过度负荷而痉挛,每一次,都像是在挑战着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会在深夜里,当所有人都熟睡时,悄悄地溜出病房,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练习行走,练习转身,练习那些最基本的,曾经早已融入他骨血的闪避动作。
他像一个最偏执,最疯狂的苦行僧,用这种自残般的方式,压榨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
这一切,他都做得极为隐秘。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槐稚秀。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如同困兽般,狼狈而挣扎的模样。在她面前,他愿意继续扮演那个虽然受伤,但依旧强大而可靠的“李卫先生”。
而槐稚秀,却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一无所知。
她心思细腻,很快便察觉到了顾念的异常。
她发现,他每天的气色,似乎都比前一天更差。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极限运动后,才会出现的,不正常的苍白。
她发现,她每天为他换下的病号服上,总会沾染上一些,从新裂开的伤口处,渗出的,淡淡的血迹。
她还发现,有一次她提前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时,正好看到他正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而当他看到她时,立刻便恢复了那副若无其事的,冷硬的表情。
槐稚秀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穿着。
她知道,他在用一种她无法想象的方式,伤害着自己。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能感觉到,他那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巨大的,不为人知的恐惧和压力。
她没有去质问他。
她知道,以他的性格,质问只会让他将自己包裹得更紧。
她选择了用她自己的方式,去回应他的这场,孤独的战争。
她不再只是送来汤羹和水果。她开始从家里,带来一些专业的,有助于肌肉恢复和神经修复的按摩膏和药油。
每天晚上,在他即将入睡前,她都会对他说:“李卫先生,我帮你擦点药吧。医生说,这样能让你恢复得快一些。”
顾念无法拒绝。
于是,每当夜深人静时,病房里,便只剩下两盏昏黄的床头灯。
槐稚秀会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他的床边。她会让他脱下上衣,露出那具布满了狰狞伤疤的,令人触目惊心的脊背。
然后,她会用她那双柔软而温暖的手,蘸着药油,一点一点地,为他按摩那些因为过度训练而变得僵硬、肿胀的肌肉。
她的手法,并不专业。但她的每一次按压,每一次揉捏,都充满了无限的小心与怜惜。她的指尖,带着药油温热的触感,和她自身特有的,干净的温度,在他的皮肤上,缓缓地游走。
对于顾念而言,这无异于一场最甜蜜的凌迟。
她的每一次触碰,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他所有的防御,让他那具早已习惯了疼痛和麻木的身体,重新学会了……感受。
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划过他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旧伤疤时,那极其轻微的,停顿和颤抖。
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栀子花般的清香,混杂着药油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头晕目眩。
他能听到,她那因为紧张和专注,而变得有些急促的,轻浅的呼吸声。
他只能紧紧地攥着床单,咬着牙,将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去抵抗着那股,几乎要将他理智烧毁的,陌生的情愫。
他不敢动,不敢回头。
他怕自己一旦回头,就会看到她那双充满了怜惜的,水汽氤氲的眼睛。
他怕自己一旦回头,就会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疯狂的事情。
而槐稚秀,也同样在承受着煎熬。
他的身体,像一本写满了残酷历史的禁书。每一道伤疤,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血腥而惨烈的过往。她越是触碰,就越是心疼。越是心疼,就越是想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的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和担忧。
她想问他,为什么总是不肯好好休息?
她想问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想问他,那个自称是他“表亲”的,叫林薇的女人,究竟是谁?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她只是将所有的疑问和心疼,都融入了指尖的力道之中。她只想用这种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他:
别怕,我在这里。
我会陪着你。
就这样,在这间小小的,与世隔绝的病房里。一个在用自残的方式,拼命地想要变强,去对抗整个黑暗世界。另一个,则在用最温柔的方式,拼命地想要治愈他,守护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一场无声的,关于守护与救赎的拉锯战,在皎洁的月光下,夜复一夜地,悄然上演。
而他们都不知道,在医院对面的高楼里,一架高倍望远镜的镜头后面,一双淬了毒的,美丽的眼睛,正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Viper”林薇,看着病房里那副“郎情妾意”的画面,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残忍的,毒蛇般的微笑。
她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有弱点了。”她的声音,像丝绸一样光滑,却又带着致命的寒意,“一个很美的,也很……致命的弱点。”
“计划,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