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冰冷的空气似乎凝固在肺里,那个没有标签的白色小药瓶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我小包夹层的布料,也灼烧着我的神经。
镜子里我的脸,血色褪尽,只剩下惊疑不定的苍白。苏蔓手腕上的淤痕、她空洞的眼神、秦昀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掌控、陈晚无处不在的“姐夫说”……以及手中这来历不明、内容未知的药瓶,像无数根冰冷的丝线,缠绕交织,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这个派对,这座水晶囚笼,我必须离开,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
我深吸了几口带着冷冽香氛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整理了一下表情,推开了洗手间厚重的门。外面露台上“得体”的喧嚣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我没有立刻回到那片虚假的欢乐中心,而是沿着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室内休息区的走廊缓缓踱步。走廊两侧挂着抽象派油画,色彩浓烈扭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光怪陆离,更添几分压抑。
我需要安静,需要空间,需要思考这团乱麻。那个药瓶……是苏蔓的吗?如果是,她需要吃什么药?为什么没有标签?是秦昀给她的?为了控制她?让她更“听话”?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就在我走到走廊一个拐角,靠近一扇虚掩着的、似乎是通往某个小型书房或储藏室的深色木门前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却因压抑着某种激烈情绪而显得格外冰冷的声音,穿透了门缝,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试图和任何人进行不必要的眼神接触?”是秦昀的声音。那平日里温润悦耳的声线,此刻淬满了寒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尤其是林宴。你刚才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嗯?”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他们在里面!苏蔓和秦昀!他发现了苏蔓刚才在派对上看向我那短暂的眼神波动?
里面一片死寂。没有苏蔓的声音。
“说话!”秦昀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虽然依旧压着,但那其中的戾气和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穿透门板,砸在我心上。“我教过你怎么回应!看着我!”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细弱蚊蝇、带着剧烈颤抖和哭腔的声音响起,破碎得不成样子:“……没……没有……意思……对不起……秦先生……”是苏蔓!那声音里的恐惧和无助,像一只被捏住喉咙的幼鸟发出的哀鸣。
“对不起?”秦昀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控制不住自己那双不听话的眼睛?还是对不起你总是让我失望?”
“呜……”苏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仿佛喉咙被死死扼住。
“看着我!”秦昀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该做什么!今天的表现,回去后‘调整’时间加倍!我不需要一个在关键时刻分心、给我丢脸的玩偶!明白吗?”
“……明……明白……”苏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的驯服。
“很好。”秦昀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点点,但其中的冰冷并未减少半分。“现在,整理好你的表情。记住微笑的弧度。五秒钟后,像个真正幸福的新娘一样走出去。如果让我再看到一丝不该有的情绪……你知道后果。”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料的摩擦,还有一声极力压抑的、短促的抽泣。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走廊的阴影里,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寒。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玩偶?调整?后果?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个需要“调试”的机器?一个不能有自主意识的物件?
愤怒、恐惧和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在我胃里翻江倒海。那道门后发生的,是赤裸裸的精神虐待!是令人发指的操控!
就在我因震惊和愤怒而浑身僵硬,几乎无法呼吸时,那扇深色的木门“咔哒”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了。
苏蔓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双手死死地攥着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泛白。她的脸上,那浓重的妆容之下,依旧能看到泪痕被仓促擦拭过的痕迹,眼线有些晕开,让那双本就空洞的眼睛显得更加红肿和凄惶。她像一片被狂风骤雨蹂躏过的枯叶,随时都会碎裂。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毫无防备地,撞上了我近在咫尺、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眼神!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受惊过度的小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猎枪!
那空洞麻木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羞耻和绝望的强烈情绪!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脸色在刹那间惨白如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蔓蔓姐!”一个清脆、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声音猛地从走廊另一端响起。
陈晚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过来,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热情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慌乱和严厉。她动作极快,几乎是扑过来,一把用力地挽住了苏蔓僵硬颤抖的手臂,同时巧妙地用半个身子隔开了我和苏蔓的视线接触。
“哎呀蔓蔓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姐夫正找你呢!”陈晚的声音又脆又快,带着嗔怪,音量刻意提高,像是在宣告什么。
“派对还没结束呢!大家还在等着我们切蛋糕呢!”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苏蔓往露台方向带,力道之大,让本就虚弱的苏蔓踉跄了一下。
苏蔓被陈晚牢牢地钳制住,像溺水的人被强行拖离了水面。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哀求,有恐惧,有深深的绝望,还有一丝……仿佛秘密被撞破后的彻底崩溃?然后,她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长发滑落,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剩下一个被陈晚强硬带走的、了无生气的背影。
陈晚在转身的瞬间,目光锐利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再是平时的热情活泼,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和审视,像针一样扎过来。她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管好你自己,别多事。
我站在原地,走廊冰冷的空气包裹着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苏蔓最后那个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海里。哀求…恐惧…绝望…崩溃…
还有秦昀那冰冷残酷的话语:“玩偶”、“调整”、“后果”……
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在我包里沉甸甸地坠着。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向!这绝不仅仅是性格压制或者pUA那么简单!秦昀对苏蔓的控制,是系统性的、全方位的,甚至可能涉及到了……某种强制性的手段!
我必须知道!我必须确认!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苏蔓刚才被陈晚拖走时,长发散乱,露出了后颈!秦昀提到“调整”… 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 还有苏蔓反常的顺从和空洞…
我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猛地抬脚,朝着苏蔓和陈晚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去。
露台上,宾客们依旧维持着那份“得体”的喧嚣。秦昀正站在长桌旁,与那位学者模样的男士交谈,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温雅笑容,仿佛刚才在门后发出冰冷威胁的是另一个人。
陈晚已经将苏蔓带到了人群相对稀疏的一角,正拿着一块小蛋糕,试图喂到苏蔓嘴边,脸上带着夸张的哄劝表情:“蔓蔓姐,来,尝尝嘛!姐夫特意让厨师给你做的,低糖的,你最喜欢的口味!”
她的动作看似亲昵,实则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另一只手依旧牢牢地扶着苏蔓的手臂。
苏蔓机械地微微张着嘴,眼神依旧涣散,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近,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目光却精准地、如同探照灯般投向苏蔓的后颈——在她盘起的发髻下方,那截纤细脆弱的脖颈肌肤上!
目光触及的瞬间,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在苏蔓后颈发际线下方,靠近颈椎的位置,被几缕散落的发丝半遮半掩着,赫然贴着一块东西!
那东西极其微小,大约只有半颗米粒大小,呈极薄的肉色贴片状,边缘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不凑近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但在露台水晶吊灯朦胧的光线下,我还是清晰地捕捉到那贴片中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闪烁着一点金属冷光的……微型接口?或者是什么感应点?
那绝不是普通的膏药贴或者装饰品!
那冰冷的金属光点,像一枚来自地狱的烙印,狠狠地灼伤了我的视网膜!
电极片!一个微型电极片!
秦昀口中的“调整”……苏蔓那近乎条件反射般的顺从……她空洞的眼神和偶尔的迟滞……还有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可能是配套的药物?)……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个冰冷的微型贴片,残酷而清晰地串联了起来!
一股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原风暴,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将我彻底冻结在原地。我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在苏蔓苍白皮肤上闪烁的、代表着绝对控制和剥夺的冰冷光点。
玩偶…原来真的只是一个…被安装了控制程序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