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执事的身躯僵在原地。
“身败名裂?”
他喉结滚动。
“牧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古严!丹堂二长老,筑基后期的修士,一位真正的丹道宗师。”
白玄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你拿什么让他身败名裂?拿我们两个人的命吗?”
牧尘没有反驳。
他只是伸出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记忆晶石,放在了石桌上。
动作很轻,晶石落在桌面却发出一声沉闷的“嗒”。
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白玄的心口。
“白执事,你先看看这个。”
白玄的目光被那枚晶石吸引,他颤抖着伸出手,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嗡。
一幕光影在他面前展开。
画面有些昏暗,地点正是预选赛广场的一角,一个不起眼的丹炉位旁。
两个鬼鬼祟祟的外门弟子,正将一包粉末小心地撒入丹炉的进风口。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韩烈师兄交代了,务必让这小子在第一轮就炸炉滚蛋。”
另一人紧张地四下张望:“快点,别被人看见了。”
画面到此为止。
白玄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呼吸急促得如同风箱。
“这……这是……”
“韩烈安插的人手。”牧尘的声音没有波澜,“我在预选赛前,察觉到有人窥探我的丹房,便留了个心眼。”
白玄握着晶石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铁证,这是铁证。”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但那光芒很快又黯淡下去。
“不……不够。”
他颓然坐下,满脸苦涩。
“这只能证明韩烈在预选赛中使了手段,古严完全可以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
“扳不倒他的。”
“我没想过用这个去扳倒他。”牧尘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又抿了一口。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纷乱的心绪更加清明。
“白执事,你想不想看一场好戏?”
白玄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不告发,我们举报。”
牧尘放下茶杯,食指在桌上轻轻一点。
“有何区别?”
“告发,是拿着证据去找宗门高层,祈求他们主持公道。”
牧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古严的派系会动用一切力量去斡旋,去遮掩。最后的结果,大概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他看着白玄,一字一顿。
“但匿名举报给执法堂,就不一样了。”
“执法堂?”
白玄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血色尽褪,仿佛听到了什么禁忌的名字。
“不行,绝对不行。
那群人是疯子。”
“对,我就是要让这群疯子,去咬古严这条老狗。”
牧尘站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
“执法堂独立于各峰各堂之外,直属宗主。他们不讲人情,不参与派系,他们的眼里只有一条东西,门规。”
“他们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只要让他们知道丹堂这片水域里有伤口,他们就会立刻扑上来,疯狂撕咬。”
牧尘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白玄。
“我不需要他们现在就咬死古严。我只需要他们在决赛那天,出现在观众席上。”
“只要古严知道执法堂的眼睛在盯着他,你觉得,他还敢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动手脚?”
白玄呆住了。
他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第一次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这不是一个弟子该有的心计。
这份对宗门权力结构的洞悉,这份借力打力的狠辣,简直像一个在权谋斗争中浸淫了百年的老怪物。
他想过无数种破局的方法,逃跑,认输,甚至是鱼死网破。
却从未想过,可以引来执法堂这柄最锋利,也最不留情面的刀。
“可是……执法堂凭什么会因为一封匿名举报,就盯上一位丹道宗师?”白玄问出了最后的疑虑。
“就凭这个。”
牧尘指了指桌上的记忆晶石。
“这封举报信,不用写得太详细。只需要点出三件事。”
“第一,预选赛有人大规模舞弊,证据确凿。”
“第二,舞弊者背后,疑似有丹堂高层长老庇护。”
“第三,这位长老,将在决赛中亲自下场,与弟子争夺魁首。”
牧尘每说一句,白玄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他说完,白玄的眼中只剩下震撼。
这封信,字字诛心。
它没有直接指名道姓,却把所有的矛头都精准地指向了古严。
它给了执法堂一个完美的介入借口。
调查舞弊,维护门规。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好……好一个借刀杀人……”
白玄喃喃自语,他看向牧尘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担忧,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
他猛地站起,因为太过激动,甚至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我……我马上去办。”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兴奋而剧烈颤抖。
“执法堂在后山有一处‘听罪崖’,任何弟子都可以将举报信投入崖下的风洞,那里直通执法堂内部,绝对隐秘。”
“这件事,我亲自去。”
白玄拿起记忆晶石,像是拿着一块烙铁,转身便冲出了院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
牧尘回到丙字号丹房。
炉火依旧熊熊燃烧,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盘膝坐下,开始恢复之前炼丹时耗损的巨大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丹房的黑铁大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青菱探进一个小脑袋,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牧尘哥哥……”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浓浓的担忧。
“我……我给你送了些宵夜。”
牧尘睁开眼,眼中的锋芒尽数收敛,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他冲她笑了笑:“进来吧,门没锁。”
青菱这才端着食盒走进来,将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热粥放在桌上。
她看着牧尘有些苍白的脸色,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牧尘哥哥,你……你真的有把握吗?”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听人说,古严大丹师他……他要炼制传说中的紫极归心丹,那是他成名多年的丹药,整个丹霞宗都没人能比得上。”
牧尘没有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丹炉旁,炉内那九颗静静躺着的金色灵丹,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
他看着丹药,更像是透过丹药,看到了明天那座万众瞩目的赛场。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丹房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是去赢。”
牧尘转过头,看着少女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我是去碾压。”
……
同一时刻。
太玄宗,主峰之巅。
一座通体由黑色玄铁铸就的大殿,矗立在悬崖边缘,终年被罡风笼罩。
这里,便是让所有弟子闻之色变的执法堂。
大殿深处,一名身穿玄色劲装,面容冷峻如刀削的中年男人,正用一块鹿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长不过三尺,却散发着惊人煞气的黑色戒尺。
他就是执法堂堂主,刑渊。
一阵微风从殿外吹入,将一张纸笺,无声无息地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刑渊擦拭戒尺的动作没有停。
他只是眼皮微抬,扫了一眼那张纸。
纸上没有署名,只有寥寥数行字。
他的目光在“丹堂高层”、“亲自下场”这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许久,他放下了戒尺。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富有节奏地响起。
“嗒……嗒……嗒……”
突然,他笑了。
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反而让大殿内的空气更加冰冷。
“丹堂的内斗……”
他拿起那张纸,指尖燃起一簇黑色的火焰,瞬间将其化为灰烬。
“有点意思。”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阴影处,淡淡开口。
“派两名‘影卫’去明天的丹堂决赛。”
“告诉他们,不用隐藏行迹,就坐在最显眼的位置。”
刑渊重新拿起那柄黑色戒尺,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兴奋。
“我倒要亲眼看看,这只被逼到墙角的小老鼠,能唱出怎样一出好戏。”
“也顺便让丹堂那群养尊处优的炼丹师们,回忆一下被我这柄戒尺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