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林殊的法医报告涂改液
省厅档案室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林殊趴在积灰的桌面上,指尖划过法医报告上被涂改液覆盖的区域。纸张因反复涂抹而微微凸起,透过强光台灯的照射,能隐约看到下面的字迹——“死者生前曾遭受电击,右肩胛骨有陈旧性骨折”。
这是三天前那具“心脏衰竭”死者的补充报告。当时他被缝合线上的指纹搅得心烦意乱,草草写下结论就交了上去,现在想来,那些被刻意抹去的细节,才是最关键的线索。
“在看什么?”沈如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刚从手术室出来的疲惫。他左肩的绷带换了新的,白大褂下摆沾着点新鲜的血迹,是刚才给零号换药时蹭到的。
林殊把报告往抽屉里塞,动作太急,打翻了旁边的墨水瓶。深蓝色的墨水在报告边缘晕开,恰好覆盖了涂改液的痕迹,像在刻意掩盖什么。“没什么,整理旧档案。”
沈如晦走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报告页。被涂改液覆盖的地方在墨迹下若隐若现,他指尖摸过凸起的纸面,突然想起林殊昨天在解剖台上的样子——对方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涂改液瓶的标签都被捏皱了。
“这处骨折,”沈如晦的指甲轻轻刮过涂改液区域,“是‘无面’的电击椅造成的,电极片会精准地贴在肩胛骨位置。”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殊发红的耳尖,“你早就发现了,对不对?”
日光灯管突然闪烁了一下,照亮了林殊桌角的涂改液瓶——瓶盖没拧紧,淡黄色的液体顺着瓶身往下滴,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一滩,像凝固的眼泪。
“我只是……拿不准。”林殊的声音很轻,他想起死者家属哭红的眼睛,想起对方反复说“我丈夫从没受过伤”,那些被掩盖的伤痕,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沈如晦突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块烧焦的布料。“技术科在死者的工作服夹层里找到的,上面有电击灼伤的痕迹。”他把证物袋推到林殊面前,“你不是拿不准,是不敢写。”
档案室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殊看着那块布料,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钟楼案现场,沈如晦为了救他,被高压电击中右肩,当时对方的工作服也是这样焦黑一片,肩胛骨错位的角度,和报告里写的“陈旧性骨折”完全吻合。
“我怕……”林殊的指尖攥皱了报告纸,“怕这又是老卫设的局,怕你因为这处骨折被牵连。”涂改液的味道钻进鼻腔,带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像极了当年钟楼案现场的硝烟味。
沈如晦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报告页翻到背面。那里有几行极淡的铅笔字,是林殊下意识写下的笔记:“电击灼伤边缘呈锯齿状,符合‘无面’特制设备特征;骨折愈合时间约六个月,与老卫团伙最近一次活动时间吻合。”
“这些才是你的结论,对吗?”沈如晦的声音放软了些,他拿起林殊的钢笔,在涂改液旁边写下“补充说明”四个字,“法医的笔,不该被恐惧绑架。”
林殊看着他写字的手,左肩的绷带随着动作微微滑动,露出下面隐约的疤痕。他突然想起沈如晦的解剖台笔记,那些用红笔标注的缝合线样本,那些藏在纸页里的向日葵花瓣——原来真正的勇敢,不是从不犹豫,是明知有风险,还是愿意写下真相。
“死者叫王建军,”林殊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释然的颤抖,“我查了他的社保记录,六个月前在青山码头的仓库工作过,那里正是老卫的据点之一。”他擦掉涂改液覆盖的区域,露出下面的字迹,“陈旧性骨折是电击导致的,而他的心脏衰竭,是因为被注射了过量的肌肉松弛剂——和我们在‘启明号’上找到的药剂成分一致。”
沈如晦的指尖在“肌肉松弛剂”几个字上顿了顿:“周明的储物柜里,也发现了同款药剂。”他突然笑了,伸手擦掉林殊鼻尖沾着的涂改液,“现在可以确定,他就是模仿者。”
日光灯管的嗡鸣似乎小了些。林殊看着被还原的报告,突然觉得那些被涂改液掩盖的字迹,像极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挣扎——既想靠近真相,又怕真相会伤害身边的人。而沈如晦的存在,就像此刻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把那些犹豫的阴影,一点点驱散了。
“对了,”沈如晦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包向日葵种子,放在报告旁边,“昨天路过花店,看到这个,想起你说要种。”
种子袋上的向日葵图案在灯光下格外鲜亮。林殊想起沈如晦笔记本里的花瓣,想起那句“等回去种”,突然抓起钢笔,在报告末尾补上自己的签名。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他听见自己说:“明天一起去福利院的院子里种吧,那里阳光好。”
沈如晦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他拿起那份终于完整的报告,指尖在“林殊”两个字上轻轻敲了敲:“这才是省厅最好的法医该有的样子。”
档案室的门被风吹开时,带着股淡淡的花香。林殊看着桌角的涂改液瓶,突然觉得那些用来掩盖真相的液体,再也没必要存在了——就像他和沈如晦之间,那些藏在犹豫背后的信任,终于要在阳光下,长出新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