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10日拂晓,鸦雀岭阵地的寒风裹着霜粒,刮在人脸上像针扎。陈砚蹲在官道西侧的战壕里,手指在结冰的土块上划过——这里埋着昨晚连夜补充的反坦克地雷,黑色的炸药包用稻草伪装,引线顺着战壕边缘的裂缝延伸到隐蔽的散兵坑,石刚正带着几名苗族士兵检查引线,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冰冷的导火索,确保每一根都能顺利拉发。
“团长,师部的电报还没回?”周明轩顶着风跑过来,耳机线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耳尖冻得通红。他手里攥着电台的调谐旋钮,“已经发了三封加急,问炮兵连到哪了,还是没动静。”
陈砚抬头望了眼远处的官道尽头,灰蒙蒙的天际线里隐约能看到日军营地的炊烟。昨晚从坦克兵佐藤口中撬出的情报还在心头压着——50辆坦克分三路总攻,配合3000步兵,炮兵阵地在官道北侧山坳。仅凭现有的20个炸药包和30颗反坦克地雷,想挡住50辆坦克,无异于以卵击石。
“再发一封,就说日军总攻已迫在眉睫,若炮兵连不能及时抵达,鸦雀岭恐难坚守。”陈砚站起身,军大衣下摆扫过战壕里的积雪,“王锐呢?让他把剩余的炸药包都送到前沿,每个反坦克小组再补2颗手榴弹。”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不是日军的榴弹炮,是更厚重的炮声!周明轩猛地摘下耳机,眼睛亮了:“团长!是咱们的炮兵!师部回电了,吴师长派的炮兵连到了,就在西侧山后,马上就能展开!”
陈砚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刚要下令去接应,前沿突然响起急促的枪声。一名侦察兵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团长!鬼子来了!坦克开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好多步兵!”
陈砚抄起身边的步枪,快步跑到主峰观察哨。望远镜里,十辆漆着太阳旗的九七式坦克正沿着官道推进,履带碾过冻土的声音隔着几百米都能听见,坦克后方的日军步兵呈扇形展开,端着三八大盖猫腰前进,刺刀在晨雾里闪着冷光。
“石刚!带你的人去东侧陡坡,等坦克进雷区就拉发!”陈砚嘶吼着,信号枪举过头顶,红色信号弹划破晨雾,“重机枪准备!瞄准坦克后面的步兵,别让他们跟太紧!”
半山腰的重机枪瞬间开火,“哒哒哒”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子弹像暴雨般扫向日军步兵,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日军应声倒地,后面的人赶紧趴在地上,暂时不敢前进。可坦克还在推进,最前面的一辆已经逼近雷区,履带压过埋雷区的稻草,冻土被碾出深深的沟壑。
“拉!”石刚在散兵坑里暴喝一声,猛地拽动藤蔓引线。“轰隆!”第一颗反坦克地雷爆炸,黑色的硝烟冲天而起,坦克的履带被炸断,车身猛地一歪,瘫在原地,驾驶员挣扎着想从舱口爬出来,却被重机枪的子弹当场扫倒。
可剩下的坦克没有停,反而加速冲了过来,同时转动炮塔,对着前沿的战壕开火。“快躲开!”陈砚一把推开身边的新兵,炮弹擦着战壕边缘飞过,泥土和碎石溅了他满身。一名士兵的步枪被炸毁,枪管扭曲成麻花,人也被气浪掀翻,嘴角渗血。
林晚带着医护兵从地下医疗站冲出来,冒着炮火冲向受伤的士兵。她蹲在战壕里,快速用止血带捆住士兵的伤口,又撒上磺胺粉,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女医护兵。“别愣着!把伤员抬回医疗站!”她对着身边的后勤兵喊,声音因紧张有些发颤,却没停下手里的活。
就在这时,西侧山后传来一阵更密集的炮声——121师的炮兵连终于开火了!六门榴弹炮对着日军的炮兵阵地发起轰击,炮弹呼啸着飞过鸦雀岭,落在官道北侧的山坳里。火光接连亮起,日军的榴弹炮被炸毁了两门,剩下的赶紧转移,炮击节奏顿时乱了。
“好!”战壕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陈砚握着望远镜,看到日军的炮兵阵地乱作一团,心里踏实了些。可前方的坦克还在推进,又有两辆突破了雷区,朝着前沿战壕冲来。
“王锐!带后勤兵去炸坦克!”陈砚喊道。王锐刚把炸药包扛到肩上,就见西侧山后又有炮弹飞来,这次瞄准的是冲在前面的坦克。“轰隆!”一发炮弹正好落在一辆坦克旁边,虽然没直接命中,却把坦克的履带震松了,坦克顿时成了活靶子。
石刚抓住机会,带着两名苗族士兵抱着炸药包冲了出去。他们借着坦克的盲区,快速绕到坦克侧面,将炸药包塞进履带与车身的缝隙里,拉掉引线后迅速翻滚到旁边的土沟里。“轰隆!”坦克的履带被炸得粉碎,车身燃起大火,里面的日军驾驶员惨叫着爬出来,刚露头就被石刚的苗刀抵住喉咙。
“抓活的!”陈砚喊道。两名士兵冲上去,将日军驾驶员按在地上,用绳子捆住。这是今天俘虏的第二个坦克兵,或许还能从他嘴里套出更多情报。
日军见坦克接连被炸毁,炮兵阵地又遭轰击,进攻的势头顿时弱了下来。陈砚抓住机会,下令:“冲锋!把鬼子赶回去!”士兵们从战壕里跳出来,举着步枪冲向日军,石刚带着苗族士兵冲在最前面,苗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日军见状,只好下令撤退。
陈砚没让士兵追太远,见日军退到安全距离,便下令收兵。官道上到处都是日军的尸体和被炸毁的坦克,有的坦克还在燃烧,黑烟冲天。王锐跑过来,脸上满是尘土:“团长,咱们炸毁了5辆坦克,歼灭日军步兵200多人,缴获了3挺轻机枪!”
陈砚点点头,目光扫过战场,心里却没多少喜悦——这只是日军的先头部队,真正的总攻还在后面。他走到被俘的日军驾驶员身边,用眼神示意通讯兵翻译:“你们还有多少坦克?炮兵阵地现在在哪?”
日军驾驶员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说:“还有45辆坦克,炮兵阵地转移到了山坳东侧,下午会发起总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骑兵从西侧山后赶来,是吴剑平派来的参谋:“陈团长,吴师长让我给你带话,炮兵连会留在西侧山后支援,后续还会派1个步兵连来增援,让你务必守住鸦雀岭。”
“替我谢谢吴师长!”陈砚握住参谋的手,心里暖流涌动。之前吴剑平对他的顾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都是黔军子弟,在外抗战,终究是要抱团取暖。
林晚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急救包,递给陈砚:“你刚才被弹片划伤了,赶紧处理一下。”陈砚这才感觉到胳膊一阵刺痛,军大衣的袖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接过急救包,笑着说:“没事,小伤。你那边伤员多吗?”
“有20多个,大部分是炸伤和枪伤,都处理好了。”林晚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炮兵连方向,“有了炮兵连支援,咱们守住鸦雀岭的把握更大了。”
陈砚望着正在加固战壕的士兵们,心里满是坚定。石刚带着苗族士兵在补埋地雷,王锐在给重机枪手分发弹药,周明轩在调试电台,林晚在给伤员换药——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总攻做准备。
中午时分,吴剑平派的步兵连也到了。150名士兵背着汉阳造,带着充足的弹药,迅速融入防御阵地。陈砚将他们部署在西侧防线,与原有的部队形成犄角之势。
“团长,师部又来电了,吴师长说,要是实在守不住,就往南京方向撤退,他会派部队接应。”周明轩跑过来汇报。
陈砚摇摇头,目光坚定:“不撤。鸦雀岭是南京东郊的门户,我们守住这里,就能为南京争取更多时间。告诉吴师长,3团就算拼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放弃鸦雀岭。”
夕阳渐渐落下,将鸦雀岭的阵地染成了暗红色。日军营地那边没有动静,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晚上或明天的总攻。陈砚沿着战壕巡查,士兵们正在擦拭武器,有的在吃干粮,有的在给家人写家书。石刚坐在战壕里,给苗族士兵们演示如何用苗刀配合刺刀近战,动作干脆利落。
林晚在地下医疗站里,正给医护兵们培训如何处理炸伤。见陈砚进来,她递过来一碗热粥:“刚让炊事班煮的,趁热喝。晚上可能要熬夜,得先垫垫肚子。”
陈砚接过粥,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他望着林晚疲惫却坚定的脸,心里满是踏实。有弟兄们的团结,有师部的支援,有林晚的守护,就算日军有50辆坦克,就算战斗再惨烈,他们也有信心守住鸦雀岭。
夜色渐浓,星光点点。陈砚站在主峰顶端,望着日军营地的方向,手里握着吴剑平送来的指挥刀——那是吴剑平年轻时用过的,刀身泛着冷光。他心里默念:吴师长,弟兄们,放心吧,鸦雀岭,我们一定守得住!
而在日军的临时指挥部里,16师团师团长看着战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炮兵阵地被摧毁两门炮,先头部队损失5辆坦克,这让他原本的总攻计划被迫推迟。“命令部队,明天拂晓发起总攻,动用所有坦克,务必突破鸦雀岭!”师团长咬牙下令,眼里满是狠厉,却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已经对这支黔军生出了几分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