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朱红色酒葫芦吞噬净世光柱时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呜咽声。先前还威势滔天、欲要净化一切的净世诛魔阵,此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光华迅速黯淡,阵型溃散。那十二名结阵的金丹修士个个脸色煞白,气息萎靡,显然法力被强行掠夺,受了不轻的反噬。
净尘尊者脸上的淡漠与威严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抱着酒葫芦、依旧一副醉醺醺模样的老道,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究竟是谁?!三阳宗何时出了你这等人物?!”
酒癫道人打了个酒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老夫是谁?老夫就是个看仓库的醉鬼。倒是你们,跑到别人家门口撒野,还吵人清梦,还有理了?”
他晃了晃酒葫芦,对着净尘尊者咧嘴一笑:“怎么?还打不打了?老夫这葫芦还没喝饱呢。”
净尘尊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邋遢的老道,其修为深不可测,绝对远在他之上,甚至可能已经触及了那个传说中的境界——元婴后期,乃至……化神?!
一想到这个可能,净尘尊者心中便升起一股寒意。净世盟虽强,但为了一个宁涛,与一位疑似化神期的大能结下死仇,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对方仅仅凭借一个法宝就轻易破去了他们十三人结成的杀阵,真动起手来,他们这些人恐怕一个都走不掉!
权衡利弊,净尘尊者强行压下心中的屈辱与杀意,咬牙道:“前辈神通广大,我等佩服!今日之事,是我净世盟唐突了。但这宁涛身怀禁忌,关乎天道秩序,我净世盟绝不会放弃。告辞!”
说完,他根本不敢再多停留,袖袍一卷,带着那些惊魂未定、法力大损的手下,化作十余道纯白流光,头也不回地仓惶遁走,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生怕那老道反悔,将他们全都留下“下酒”。
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眼间,山门外压力尽去,只剩下那片被净世之光灼烧过的、略显狼藉的天空,以及三阳宗内无数道尚处于震撼与茫然中的目光。
寂静持续了数息。
随即,震天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从三阳宗各处爆发出来!
“赢了!我们赢了!”
“酒癫师叔祖威武!”
“太好了!净世盟被打跑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充斥在每一个弟子心中,他们看向空中那道邋遢身影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与崇敬。谁能想到,这个平日里醉卧藏书阁、被不少弟子私下里议论为“废物”的老道,竟然是如此一位深藏不露的绝顶高人!
玄阳真君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酒癫道人郑重一礼:“多谢师叔出手,挽宗门于危难。”
酒癫道人摆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没睡醒的样子,抱着酒葫芦嘟囔道:“行了行了,少来这些虚的,吵死了,老夫回去补觉了。”说罢,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不知又窝到哪个角落喝酒去了。
玄阳真君苦笑摇头,但眼中却充满了庆幸。有师叔坐镇,三阳宗便有了真正的定海神针。
危机解除,宗门上下都沉浸在欢庆之中。然而,有人却无法放松。
宁涛在酒癫道人出手的瞬间,便已闪身来到了苏婉清身边。他发现,苏婉清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的脸色不再是单纯的苍白,而是隐隐透出一股不正常的淡紫色光晕,身体微微颤抖着,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她紧咬着下唇,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眼神时而清明,时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魅惑与混乱的紫芒。
“婉清,你怎么了?”宁涛心中一紧,连忙握住她的手,一股温和的混沌法力渡了过去,想要探查她的情况。
然而,他的法力刚一进入苏婉清体内,便感觉到一股阴冷、诡幻、充满诱惑力的力量在隐隐抗拒,甚至试图反过来侵蚀他的法力!虽然这股力量还很微弱,但其本质极高,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傲慢与混乱。
是天魔血脉!受到了外界强烈能量波动和紧张情绪的刺激,它变得更加活跃了!
“师兄……我……我没事……”苏婉清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但声音却带着一丝虚弱和沙哑,“就是……有点头晕……”
林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担忧道:“婉清师妹,你的脸色好差,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宁涛点了点头,对林瑶道:“有劳林师妹了。”他此刻不宜与苏婉清过多接触,以免自己的混沌气息进一步刺激到她体内不稳定的血脉。
看着林瑶扶着苏婉清离去时那有些踉跄的背影,宁涛的心沉了下去。酒癫师叔的警告言犹在耳,净魔丹的材料毫无头绪,如今外敌虽暂退,但婉清体内的隐患却如同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发。
必须尽快想办法!
他压下心中的焦虑,转身飞向耀阳峰顶的宗主大殿。净世盟虽退,但后续影响和宗门接下来的安排,他需要与玄阳真君沟通。
大殿之内,玄阳真君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宁涛一人。他看向宁涛的目光极为复杂,有惊叹,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宁涛,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待?”玄阳真君缓缓开口。
宁涛沉声道:“净世盟退去,乃是因为酒癫师叔展现的实力远超他们预估,权衡之下暂避锋芒。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对弟子身上所谓‘禁忌之力’的觊觎也不会停止。下次再来,恐怕会是更强大的力量,或者……更阴险的手段。”
玄阳真君点了点头:“你所言不错。净世盟势力庞大,遍布各界,其内不乏真正的顶尖强者。今日师叔虽惊退了他们,但也等于将我三阳宗,尤其是你,彻底放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上。宗门虽可庇护于你,但并非万全之地。”
他顿了顿,看着宁涛:“你如今也已凝结金丹,实力不俗,更有海外历练的经验。对于未来,你有何打算?”
宁涛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坚定:“宗主,弟子打算暂时离开宗门。”
玄阳真君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问道:“为何?”
“其一,弟子留在宗内,如同一个靶子,只会不断为宗门引来灾祸。今日是净世盟,明日可能是幽冥宗,甚至其他势力。弟子不能因一己之私,连累整个宗门。”宁涛语气诚恳,“其二,弟子需要去寻找解决婉清体内血脉隐患的方法,那些材料在宗内难以寻获,必须外出寻找机缘。其三……弟子之道,在于历练与吞噬,闭门造车并非正途,海外还有未尽的因果需要了结。”
他说的都是实情,尤其是苏婉清的情况,让他无法安心待在宗门。
玄阳真君凝视他良久,才叹了口气:“你考虑得很周全。也罢,雄鹰终究要翱翔于天际。宗门不会束缚你的脚步。不过,你要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三阳宗永远是你的后盾。这块令牌你拿着。”
他抛给宁涛一枚赤红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三阳图腾,背面有一个“玄”字。
“此乃本座信物,持此令牌,可调动宗门在外的部分资源和人手。遇事不必硬撑。”玄阳真君语气郑重,“另外,离宗之前,去一趟‘焚天炼器阁’,那里的阁主是老夫旧识,炼器之术冠绝东域,或可为你重新祭炼一下你那件……罗盘。”
他显然看出了宁涛身上那件混沌扰天盘的不凡,以及其可能存在的瑕疵。
宁涛心中感动,接过令牌,深深一拜:“多谢宗主!”
离开宗主大殿,宁涛心情并未轻松。离宗之事已定,但婉清的情况却让他放心不下。他径直来到了苏婉清居住的静心苑。
林瑶刚照顾苏婉清服下一些安神的丹药,见她睡下,便退了出来,见到宁涛,低声道:“宁师兄,婉清师妹刚睡着,但睡得似乎不太安稳,身上时而会有紫光隐现。”
宁涛点了点头,轻轻走入房内。
床榻之上,苏婉清紧闭双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心微蹙,似乎在梦中也在与体内的力量抗争。那淡紫色的光晕在她皮肤下若隐若现,使得她清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
宁涛坐在床边,伸出手指,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眼神充满了怜惜与坚定。
“婉清,再坚持一下。”他低声自语,“等我找到办法,一定帮你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无论前路有多难,我都不会放弃。”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语,苏婉清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
宁涛就这般静静地守着她,直到夕阳西下,暮色降临。
他知道,短暂的安宁已经结束。为了婉清,也为了自己,他必须再次踏上征程,去面对那未知的、必然充满荆棘的前路。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的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需要用生命去守护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