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火车慢慢悠悠穿过千山万水,横跨几千公里。
终于在下午三点,到达了龙城。
到了龙城,男子拉着行李箱与张道陵一家一一告别。
可不到半个小时,两队人马又在客车上会面了。
这实在是有点尴尬。
就像你刚和一个不熟的人在门口告别。
“好,好好,你慢走,改天再见一起吃饭昂!”
转眼间,两人就上了一趟电梯,面对面站着。
是低头看手机也不对,继续聊也不好 。
张道陵和男子只好装作很忙的样子,沉默微笑!
直到沁县汽车站,才终于告别成功,结束了这段旅程。
张道陵骑上心爱的小摩托将王玉送回科教小区。
当返回那三层红砖房的时候,王桂花已经开始擦灰扫地。
她看见张道陵回来,立马分配任务。
“道陵,你夹一个生煤球去小倩家引着火,你爸去买面条和鸡肉去了,晚上吃鸡丝凉面。”
“好的,妈!”
住了一周多旅店,再次回到这个又脏又乱的小屋,张道陵有点不适应,总觉得生活环境太差了。
市区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改天就和爸妈一起去买家具以及床被,早点住新家。
出了红砖房,走不到二十米,在另一栋红砖房里,他见到了小倩妈妈。
“阿姨,你家火烧着呢么?我来引个火。”
“道陵啊!你妈妈旅游回来了?”
小倩妈妈拨开火炉夹出一个烧得通红的煤球,问道。
“阿姨,刚回来。”
“我前几天去你家,邻居说你们去青岛旅游了,怎么样青岛好么?”
“比沁县好,但是花钱也多!”
“出去玩,哪能不花钱。青岛的海是不是很好看?”
“不能说好看,只能说远看很辽阔很澎湃,但是近看一股子海腥味,也不是那么好。”
“哦!这样啊!什么时候等小倩上了大学,我也去看看海!从小就想去,总是没时间。”
张道陵拿火钳子夹上那块烧得火红的煤球,笑笑没有说话。
“阿姨,我先回了昂!”
“一会来阿姨这吃饭吧!”
“不用阿姨,我爸出去买饭了。嘻嘻。”
张道陵朝告别小倩妈妈返回三层红砖房,将煤球放进火炉里。
一会的功夫,潮湿阴暗的屋子里,便泛起了热气,多了人味。
不再那么压抑。
灰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在厨房忙碌,充满了欢声笑语。
鸡丝凉面的味道真不错。
。。。。。。
另一边,男子从沁县坐车去端氏镇,可是到了镇上回吴家沟的车就得靠运气了。
他在镇上买了二十条紫云香烟以及一些烧纸,便在路边等着。
好在有一个老大爷开着辆三轮车来镇上买棉花,他付出两根香烟,这才搭乘上。
“娇,你是吴家沟的?”
“嗯!”
“吴家沟谁的孩呢?”
“我爸叫吴香孩!”男子听大爷问起他爸的名字,一时情绪变得低落。
“香孩啊,他比我还小两岁,你爸今年是本命年,属猴的吧。”
这一句其实问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他好像真的记不得他爸妈的年纪了。
不知道的男子,随意搪塞了几句。
“嘟嘟嘟。。。。。。”
“前面修路呢,过不去车,你往前走一截吧,走二里路就到了。”
大爷将车停到路旁。
男子跳下车,溅起一阵土灰。
他费力地将行李箱取了下来,再次给大爷递上一根烟。
从来不抽烟的他,也借大爷的火点上一根,拿在手里。
晋省大山里有这样一个习俗,深夜赶路总要点一支烟。
听说是人头顶肩膀各有一把火,能驱邪祛秽。
点一根烟就是给自己加一把火,能壮胆。
因为吴家沟修路,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得满头大汗。
月亮爬上吴家沟的南山头时,男子终于拉着那个经过一天颠簸沾满土灰和划痕的白色行李箱,站在了自家老屋门前。
行李箱很沉,里面不止有父母的遗像,还有两个并排躺着的骨灰盒。
这一路,火车转大巴,大巴转小客运,小客运转三轮车,又走了二里土路,轮子在石子上磕磕绊绊。
他几年不回家,锁头还是那个锁头。
只是年轻的时候一下就能打开的锁头,现在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几圈都开不了。
又累又急的他,转头就在院子里找了根铁火柱,插进锁头。
一使劲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静夜里传得老远。
门开了,锁头掉到了地上。
即使是盛夏,屋里也扑面而来一股清冷的、潮湿的气味。
他还没开灯,一个声音就从院墙外传了过来:“秋苗?是秋苗回来了不?我听着你家门响了。”
听声音他就知道是隔壁邻居,孙大娘。
她端着大洋瓷碗,隔着篱笆门,脸上带着笑着说。
“秋苗,我给你端了一碗槐花不烂子。咦?是子胥啊,你爸妈不是去青岛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啦?你爸妈呢?”
她口中的“秋苗”,正是吴子胥他妈妈的名字。
吴子胥张了张嘴,一路上想好的对答如流,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本就经历一天颠簸的吴子胥,他所有伪装的坚强,在熟悉的乡音和关怀面前,土崩瓦解。
“大娘......呜呜......我爸妈.......呜呜.......他们不在了。”
话一出口,他一下瘫坐在门口的土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一天,整整一天,他抱着父母的骨灰,在人前强撑着体面,不敢泄露一丝软弱。
直到此刻,回到这个,他们称之为故乡,称为家的地方。
孙大娘手里的碗差点没端稳,她愣在篱笆墙边,脸上的笑容凝固,“啥......啥叫不在了?子胥,你说啥胡话呢?你爸妈不是去青岛旅游了吗......”
“呜呜......出了车祸.......就.......就上周的事……”
他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夜色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吴子胥悲痛的嚎哭。
见到吴子胥伤心的样子,孙大娘走到他跟前,放下碗。
她没再多问,那只粗糙苍老的手,轻轻拍打着吴子胥的背上。
“好了,好了,娇,你先起来。”她也带上了鼻音,“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