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安信步走在寒冥城的大街上。这座雄城被阵法笼罩。丝丝缕缕的灵力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流动之间便阻止了此处无孔不入的寒气,让这座雄城虽然地处北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远山的积雪皑皑,还在诉说这里是天寒地冻的塞北,但旁边盎然盛开的花朵又在向路过的每一个人骄傲地绽放着属于寒冥城的传说。
在一家规模颇大的“百草阁”前,陈承安刚欲踏入,却被一阵喧哗吸引。
“哼!区区一个边陲小店,也敢质疑我‘毒煞门’的信用?这株‘赤血灵芝’,我说它年份不足,它就是不足!要么半价卖给我,要么……嘿嘿!”一个面色阴鸷,身着墨绿色长袍的年轻修士,正带着几名随从,气势汹汹地逼迫着店老板。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显然是修炼毒功之辈,修为在筑基中期。
店老板是一位白发老翁,只有炼气期修为,此刻面色惨白,又惊又怒:“你……你们这是强买强卖!这灵芝是百年份的,绝无虚假!”
“找死!”那毒煞门弟子眼中凶光一闪,屈指一弹,一缕肉眼几乎难辨的绿色毒气便悄无声息地射向老翁丹田。这一下若是击中,老翁修为尽废都是轻的。
周围众人面露不忍,却无人敢出声阻止。毒煞门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霸道狠毒。
就在毒气即将及体的瞬间,陈承安动了。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拂袖袍。
“坎水,净尘。”
一股清泉凭空而生,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纯净的甘霖,轻轻冲刷过那缕毒气。滋啦一声轻响,那歹毒的绿气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瓦解,化为无形。同时,那清泉余势不衰,落在毒煞门弟子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湿。
“我毒煞门办事,你也敢插手,我看你是活腻了!”那毒煞门弟子兀自嚣张地叫嚷,但下一刻,那弟子猛地一个激灵,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透体而入,自己苦修的毒功竟在这一刻运转滞涩,仿佛被净化了大半!他骇然失色,连退数步,惊恐地看向陈承安。
“滚。”
陈承安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天宪。
那毒煞门弟子如蒙大赦,连狠话都不敢放,带着手下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坊市,连头都不敢回。
一边逃一边掏出传讯的玉符,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自己效忠的主子添油加醋地汇报一番。
这传讯玉符也是陈承安当年下令天宫机造司研发的,本来就是为了传递讯息方便的东西,类似这样对生产、生活有利的小物件陈承安提出了很多,都一一交给火烨那个小透明去研发,陈承安提出思路,给出了几个基础的阵法,便不再过问,剩下的让火烨去折腾。
这还是陈承安从陈老爷子参悟的阵道法门中找到的灵感。
别人参悟阵道都是布置大阵,引动阵法,陈老爷子独辟畦径,将阵法全都刻画在小小的物件之上,而这阵法却又同于符篆,两者非常类似,但对灵力运转的表达方式完全不同,所以陈承安也说不出个好坏,不过有了思路,火烨虽然不怎么善于表达,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科研疯子。
有了陈承安的提议,他再拜访了陈老爷子之后,又拉上了庞勋这个符篆大师,这些事情还真被他做成了。
如今大街小巷到处可见的传讯符篆,还有那些灵力照明灯具,以及一些小型的民用的动力阵法,这一切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让修行界那种高大上的仙人之法慢慢深入凡间,取之于世,用之于民。毕竟这个世界的核心还是普通生灵。
发生了这一档子事儿,陈承安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想着日后有时间要找老爷子说一下,这寒冥关的秩序需要略微整顿一下,该立的规矩要立起来。
陈承安并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入百草阁,对那惊魂未定的老翁温和道:“老板,麻烦给我取三两份量的龙涎草和地心火芝。”
老翁这才回过神来,激动得老泪纵横,就要跪下磕头:“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陈承安轻轻一托,一股柔和的力道便将老翁扶起。“举手之劳,不必多礼。做生意吧。”
这一幕,再次落入坊市中众多修士眼中。他们看到陈承安信手拈来般使用最基础的“水润术”(他们眼中的),竟轻易化解了毒煞门的阴毒手段,更是惊为天人。
“看到了吗?陈公子连基础法术都用得出神入化!”
“那毒煞门弟子嚣张惯了,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
“赏善罚恶,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啊!”
陈承安采购完毕,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飘然离去。他并不在意这些虚名,但他知道,这些亲眼所见的“小事”,会比他与黑衣人的大战更能深入人心,一点点地将“公道”、“轮回”的概念,植入这方人间。
是夜,陈承安与自家老爷子坐在桌旁,十几个小菜,烫上老酒,作陪的是陈承安的几位师叔,就连原本坐镇帝都的苏婉和夜辰也回了寒冥关。
除了陈冥渊之外,陈老爷子膝下的弟子孙子算是全了。
夜色渐深,寒冥关陈府内却灯火通明,暖意融融。正厅里,一张大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十几个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冒着热气,中央烫着一壶醇香老酒,酒香混合着菜香,勾得人肚里馋虫直叫。
陈老爷子红光满面,坐在主位,看着满堂儿孙弟子,眼角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除了那个远在幽冥、当了地府主人的大孙子陈冥渊实在没法回来,他这一脉最亲近的人算是聚齐了。陈承安自然在列,作陪的还有他的几位师叔,甚至连原本坐镇帝都、事务繁忙的苏婉和夜辰也特意赶了回来。
“来来来,都满上!”老爷子亲自执壶,给众人斟酒,“咱们家,可是有些年头没这么齐整地坐在一起吃饭了。”
夜辰,那位气质冷峻如刀的黑衣男子,此刻也柔和了眉眼,举杯道:“师父,是弟子们不孝,常年在外,未能常在膝前尽孝。”他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苏婉,一身淡雅宫装,精明干练中透着温婉,笑着接话:“师兄言重了,师父心里明白咱们都惦记着家里。倒是小安子,这次回来可真是闹出了好大的动静,现在满天下都在传你召唤城隍、审判恶徒的事迹呢。”她美目流转,带着几分促狭看向陈承安。
陈承安摸了摸鼻子,给老爷子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红烧灵蹄髈,笑道:“苏姨,您就别取笑我了。不过是恰逢其会,清理了几只蛀虫罢了。倒是今天在坊市,还碰到了点小插曲。”
“哦?说来听听。”老爷子抿了口酒,饶有兴致。
陈承安便将毒煞门弟子强买强卖、暗中下毒,被他随手化解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哼!毒煞门?跳梁小丑!”三师叔墨渊重重放下酒杯,“当年就该把他们山门给平了!尽干些欺压良善的勾当!”
陈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却看向陈承安:“安儿,你提及此事,想必不只是为了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陈承安放下筷子,神色稍正:“爷爷明鉴。孙儿是在想,幽冥地府掌轮回,审判的是阳世终结后的大是大非,是最终的因果报应。但这阳世之间,若只有等到死后才清算,对于那些受欺凌的普通人而言,是否太迟了些?就像今日那百草阁的老翁,若我当时不在,他岂不是平白遭了毒手?阴间有轮回秩序,阳间,是否也该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秩序,来约束这等恃强凌弱、扰乱安宁之行径?”
夜辰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我想在寒冥关,试行建立一个新的衙署。”陈承安沉声道,“名字或许可以叫‘靖安司’或‘平准署’,其主要职责,便是维护城内日常秩序与公共安全。小到邻里纠纷、鸡鸭丢失,大到缉捕盗匪、镇压叛乱,凡危害百姓安宁、破坏城市秩序者,皆归其管辖。”
苏婉若有所思:“这听起来,类似于过去的巡城司或者捕快衙役,但似乎又有所不同?”
“大有不同。”陈承安解释道,“首先,此衙署需隶属于城主管辖,权责明晰,但运作必须透明。可设立公示栏,定期公布执法条例、处理案件以及费用收支,让全城百姓都能看到、能监督。甚至可以邀请德高望重的街坊代表参与评议。”
“费用从何而来?”夜辰问到了关键。
“主要让那些受益于良好秩序的商贾承担。”陈承安早已想好,“可按店铺规模、营收比例收取一定的‘治安维护税’,取之于商,用之于民。这能让他们明白,一个安全、有序的环境,才是他们生意兴隆的基石。”
陈老爷子捋着胡须,微微颔首:“让百姓监督,让商贾出钱……嗯,有点意思。但这衙署的人手和能力?”
陈承安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正是关键。此衙署明面上可招募本地品行端正的修士或武者,但核心骨干,必须由我们暗部的人员秘密担任要职。他们经验丰富,实力足够,既能处理普通事务,也能应对突发危机,更重要的是,能确保这柄‘秩序之剑’的刀柄,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不被腐蚀,不偏不倚。”
他看向众人,总结道:“阴司轮回,是最终的底线和威慑,惩大恶;而这阳间靖安司,则是日常的屏障与引导,止小恶于初萌,护良善于当下。两者结合,一阴一阳,一终一始,方能真正引导人心向善,建立起长治久安的秩序。寒冥关,便是我们实践这理念的第一块基石。”
一番话说完,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位师叔面面相觑,都在消化这前所未闻的“城建秩序”理念。苏婉眼中异彩连连,显然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潜力和对民心的掌控。夜辰则是缓缓点头,认可其对于稳定统治的积极作用。
陈老爷子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用力一拍陈承安的肩膀:“好!好小子!不愧是我陈家的种!这想法够新奇,也够魄力!冥渊那小子在下面捣鼓他的轮回秩序,你就在上面建立你的阳间秩序!就这么办!这寒冥关,以后就是你小子的‘试验田’!需要什么支持,跟你苏姨、夜师兄说,跟师叔们说,爷爷我也给你撑腰!”
他举起酒杯,豪气干云:“来!为了咱们小安子的‘靖安司’,为了这阳间清平秩序,干了这一杯!”
“干!”众人齐声应和,笑声和碰杯声再次充满了厅堂。窗外月色正好,而寒冥关,乃至整个天下的秩序变革,似乎就从这一场温馨的家宴上,悄然开启了序幕。
一顿酒宴吃的热热闹闹,最后话题又回转到陈承安的终身大事,老爷子和五位师叔纷纷催促,最后陈承安落荒而逃。
夜半时分,月黑风高。
陈承安根据陈老传来的信息,悄然离开了寒冥关,来到城外百里处的一处荒废古庙。据查,这里可能是那伙黑衣人临时的联络点。
古庙残破,阴风阵阵。陈承安隐匿气息,如同鬼魅般潜入其中。庙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奇异的灵力波动。
在破败的大殿中,他发现了端倪。地面刻画着一个残损的传送阵法,虽然已经失效,但残留的灵力痕迹表明,不久前还有人使用过。而在阵法中央,他找到了一枚被刻意遗落的黑色玉简。
神识探入,玉简内只有一句冰冷的话语:“目标身负轮回之秘,活捉或格杀,不惜代价。‘影殿’已接令。”
“影殿……”陈承安目光一凝。这是一个极其神秘而强大的杀手组织,据说其触角遍布各界,连一些圣地宗门都对其忌惮三分。看来,对方背后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和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