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沉重!粘稠!
这是林羿意识恢复后的第一感觉。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深海岩浆的生铁,浸泡在一种沉重、灼热、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液态物质中。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又仿佛在贪婪地吮吸着某种力量。魂海中,通天剑碑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但碑体表面却覆盖着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玄黄光晕,缓慢地修复着濒临崩溃的裂痕。破界剑印静静悬浮在一旁,表面流淌的星轨纹路黯淡无光。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后背和小腿,被海龙斗罗雷鞭余波擦过的地方,皮开肉绽,焦黑一片,传来火辣辣的灼痛。但他还活着!
“艾拉!”林羿猛地一个激灵,强行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或毁灭景象。
这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不见顶,倒悬着无数巨大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钟乳石状晶体,如同凝固的星辰,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幽蓝。脚下是缓缓流淌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暗金色河流!河水粘稠、沉重,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炽热与精纯的地煞之力气息!正是这河流的气息,将他从濒死边缘拉了回来!
他和艾拉,此刻就漂浮在这条暗金色河流相对平缓的一处浅滩上。河水只没到腰际,那沉重而温暖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地渗入他受损的躯体。
艾拉被他紧紧抱在胸前。小女孩的身体不再那么冰冷僵硬,但依旧昏迷着。眼周那些细微的暗蓝色星轨纹路不再剧烈波动,而是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散发着柔和的内敛星光。最令林羿心头一松的是,她瞳孔中那幅令人心悸的破碎星空图景,已然消失不见,恢复了暗蓝色的宁静,只是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还好…还好…”林羿长舒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将艾拉抱起,放在浅滩一块相对干燥、温度适宜的暗金色岩石上。岩石触手温润,蕴含着精纯的地脉能量。
环顾四周。
这条暗金色的河流如同大地的血脉,在巨大的地下空间中蜿蜒流淌,不知源头,亦不见尽头。河岸两侧,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暗金色、如同金属结晶般的物质构成,坚硬无比。更远处,空间被浓郁的幽蓝色雾气笼罩,看不清边界。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到极致的地煞之力,以及一种沉淀了万古岁月的厚重与苍茫感。
“这就是…地脉深处?”林羿喃喃自语。艾拉星图指引的“路在下面”,果然通向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所在。这里的地煞之力精纯程度,远超他之前引动的任何一次!若能在此修炼《九重劫身》锻骨境,效果必定事半功倍!
但此刻,他无暇修炼。
目光落在艾拉身上。小女孩呼吸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但林羿知道,她眼周那奇异的星轨纹路,以及之前瞳孔中映现的星图,都预示着巨大的变故。波赛西陨落前说她的“星轨之锁”被唤醒了血脉中被封印的东西…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平衡之点…力量源头…”林羿回想起艾拉昏迷前最后的呓语。她星图指引的终点,应该就是这里。可这里除了这条磅礴的地脉之河,似乎并无其他特殊之处。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猛地从林羿魂海深处传来!
是通天剑碑!
那座沉寂黯淡的通天剑碑虚影,此刻竟微微震颤起来!碑体表面,那些古老的甲骨文,尤其是与“擎天”、“地脉”、“权柄”相关的文字,骤然亮起微弱的玄青色光芒!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气息的强烈吸引!
这吸引力的源头…赫然来自这条暗金色河流的深处!
林羿顺着剑碑感应的方向望去。目光穿透幽蓝的雾气,落在河流下游,那片空间似乎更加开阔的区域。隐约间,他仿佛看到河流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
“下面…还有东西?”林羿心头一震。艾拉星图指引的终点,或许并非这条河,而是河流尽头,那个吸引着通天剑碑的存在!
他必须去看看!
然而,看着依旧昏迷的艾拉,林羿陷入了两难。将她独自留在这未知之地,风险太大。带着她一起深入,前方吉凶难料。
就在他犹豫之际——
“唔…”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从艾拉口中发出。
林羿立刻俯身查看。
艾拉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暗蓝色的瞳孔中,没有了之前的恐惧星空,恢复了清澈,只是带着浓浓的迷茫和疲惫,仿佛做了一场极其漫长的噩梦。
“小…羿…哥哥?”她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
“艾拉!你醒了!”林羿心头一喜,小心地将她扶起,“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艾拉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这幽蓝而奇异的地下世界,小脸上满是困惑:“这…这是哪里?好…好奇怪的感觉…暖暖的…又重重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那里还残留着细微的暗蓝纹路触感:“我…好像做了好长好可怕的梦…梦到星星碎了…门坏了…有很可怕的东西…”
“别怕,都过去了。”林羿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我们现在很安全。”
艾拉靠在林羿怀里,小脑袋蹭了蹭,似乎想汲取更多的安全感。片刻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小手,指向河流下游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在复述梦中的指引:
“哥哥…下面…下面有东西…在叫我们…很重要的东西…要去…要去那里…”
果然!艾拉清醒后的第一直觉,依旧指向河流深处!她体内的“星轨之锁”或那被唤醒的血脉力量,对那里的存在有着清晰的感应!
林羿不再犹豫。他背起依旧虚弱但意识清醒的艾拉,小心翼翼地踏入那条粘稠、沉重、却又充满生机的暗金色河流。河水并不深,只及大腿,但那精纯的地煞之力如同暖流包裹全身,身上的伤口传来阵阵麻痒的愈合感。
“抱紧我,艾拉。”林羿叮嘱一声,开始沿着河岸,向着下游那吸引着通天剑碑的方向,艰难跋涉。
幽蓝的雾气随着深入渐渐稀薄。脚下的暗金色结晶河岸愈发宽阔、平整。倒悬的蓝色晶簇光芒也更加明亮,将这片地下世界映照得如同梦幻的仙境。
不知走了多久,当前方豁然开朗时,林羿和艾拉同时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地下穹隆!穹顶之上,无数巨大的幽蓝晶簇如同星辰般闪耀,投射下梦幻的光柱。而在这片空间的中心,在那条磅礴的暗金色地脉之河汇聚之处,赫然矗立着一座…碑!
不!准确地说,是半座碑!
那是一座断裂的、通体呈现出深沉玄青色的巨大石碑下半部分!它如同从地心深处刺出的太古神魔断指,巍然矗立在沸腾的暗金色河水中!残骸的下端深深没入河床之下,不知扎根于何处。上端则是一个巨大而平滑的断口,斜指穹顶!
碑体表面,布满了无数道巨大、深刻、纵横交错的恐怖裂痕!裂痕边缘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熔岩,散发出沉重、破灭、仿佛能撑开天地却又被强行折断的古老气息!这气息,赫然与林羿魂海中的通天剑碑,与那被封印在镇海之渊的巨碑残骸,同源而出!只是更加古老、更加沧桑、更加…悲怆!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这半截断碑的基座周围,暗金色的地脉之河如同朝圣般汇聚、盘旋!无数道精纯磅礴的地煞之力被断碑吸收、转化,化作丝丝缕缕玄黄色的精纯能量,顺着碑体上的裂痕缓缓流淌、渗透!仿佛这断碑,正是整条地脉之河的源头与核心!
“又…又是一座…”林羿的声音干涩而颤抖。通天剑碑的残骸,竟然不止一处?!镇海之渊的主体残骸,他魂海中的虚影,还有眼前这深埋于海神岛地脉核心的…半截基座?!
艾拉趴在林羿背上,小小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她那双暗蓝色的瞳孔深处,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道细微的星轨!这些星轨不再混乱,而是如同受到某种指引般,自动地、精准地勾勒、连接,最终在那半截断碑的基座某处,凝聚成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的星图节点!那节点光芒闪烁,仿佛在无声地呼唤!
“哥哥…那里…”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空灵,小手指向断碑基座星图节点亮起的位置,“钥匙…放进去…门…才能修好…”
钥匙?放进去?
林羿心头狂震!瞬间明白了艾拉的意思!也明白了波赛西为何说艾拉是维系平衡的“钥匙”!
维系深渊主体残骸平衡的,是艾拉的“星轨之锁”与他的剑碑虚影、青铜碎片融合而成的三色光团!而眼前这深埋地脉的半截断碑基座,其核心的平衡节点,同样需要“钥匙”来激活或稳固!而艾拉体内那被唤醒的力量,正是感应并开启这处节点的关键!
这半截基座,极有可能就是支撑海神岛七圣柱的地脉能量核心!修复它,或许就能间接稳定那遭受重创的七圣柱!这是波赛西陨落后,海神岛唯一的希望!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林羿背着艾拉,准备涉水靠近那半截巨大断碑基座时——
轰!!!
一股冰冷、狂暴、带着熟悉杀意的恐怖威压,如同跗骨之蛆,猛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爆发!瞬间锁定了两人!
幽蓝色的雾气被狂暴的紫电强行撕裂!一道枯瘦的身影,周身缠绕着刺目的紫色雷光,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魔神,带着焚尽一切的怒火,轰然降临在这片地下空间的入口处!
海龙斗罗!
他竟然…强行闯入了这地脉蓝洞?!
他此刻的状态极其骇人!深紫色的长袍多处焦黑破碎,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被空间乱流撕裂的恐怖伤口,深可见骨!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气息比之前更加萎靡混乱,显然强行突破那幽蓝洞口的空间屏障,让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甚至可能伤及了本源!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如同燃烧的紫色深渊,死死地、无比怨毒地钉在林羿和艾拉身上!那里面没有任何理智,只有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意!
“找到…你们了!”海龙斗罗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孽障!受死!!!”
他手中的紫晶权杖,因为主人极致的愤怒和疯狂而剧烈颤抖!杖顶那颗巨大的紫晶,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与自毁气息的刺目雷光!
这一次,没有任何废话!没有任何试探!海龙斗罗显然已存死志!他要以自身残躯和本命武魂为代价,发动玉石俱焚的最后一击!将林羿和艾拉,连同这诡异的地下空间,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轰隆——!!!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大、都要狂暴、颜色深紫到近乎漆黑的毁灭雷柱,带着焚烧灵魂的尖啸,撕裂了幽蓝的空间,朝着林羿和艾拉,朝着那半截断碑基座,无情地轰击而来!所过之处,暗金色的河水被蒸发,空间剧烈扭曲!毁灭的气息,瞬间达到了顶点!
绝杀!真正的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