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禾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香气。
与别墅客厅里的奢华不同,这里更像个朴素的书房。
洛冰脸上的明媚笑容,在听到陆禾那句话的瞬间。
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固。
“你想……知道自己的天魂是谁吗?”
洛冰端着水杯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杯中的水面轻轻晃动,映出她有些错愕的脸。
告诉别人的天魂?
这是何等荒谬的说法。
天魂是觉醒者的核心,是与生俱来的烙印。
每个人都需要通过长时间的冥想、感应。
与自己背后的那块黑色方碑建立联系,才能窥见碑中英魂的真容。
这是一个漫长而私密的过程,外人绝无可能插手。
更何况,她的情况还要特殊得多。
她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天魂是谁。
恰恰相反,她很清楚。
正因为清楚,所以才痛苦,才恐惧。
才会被祭酒大人用特殊的手段,将那已经显现的英魂重新压制回方碑之中。
暂时伪装成半步觉醒的状态。
可现在,陆禾,这个她名义上的队长。
竟然说……他能告诉她?
他是在试探?
还是……他真的看穿了什么?
不对。
洛冰想到了苏晓雨和白取心。
当初她就怀疑过为什么两个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定魂?
现在看来,可能真的是陆禾的手笔。
一瞬间,洛冰的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她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对方面前。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秘密,都被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陆禾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当然不是在信口开河。
对历史人物的熟知,算是他最大的底牌。
只不过对于洛冰,他并没有完全信任。
这样说,也是想试探一下对方。
从第一天组队开始,他就觉得洛冰不对劲。
对方刚好带来的王家的情报,最后也得以证实情报是真的。
只能说明不是王家安插过来的。
直到实战考核结束。
他以为对方真的是为了那个“金蟾”的核心。
但结果对方好像又变得很佛系,没什么期待。
他给出核心的时候,对方也没有什么欣喜的表现。
给人的感觉就是……无欲无求。
这不合常理。
除非对方另有目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不会对大秦不利。
至少目前是这样。
“队长大人,你真会开玩笑。”
洛冰终于反应过来,她放下水杯。
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眼波流转,妩媚动人。
“天魂这种事,除了自己,谁又能知道呢?”
“我的资质比较差,到现在还没感应到,让队长见笑了。”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试图用自嘲的方式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是吗?”
陆禾不置可否,他换了个话题,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闲聊。
“我书架上有很多关于天魂的杂记,其中有一个观点很有趣。”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自言自语。
“书上说,很多觉醒者之所以迟迟无法突破,或者被灵魂侵蚀,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强。”
“而是因为他们不够了解自己的天魂,甚至……误解了自己的天魂。”
洛冰的心猛地一跳。
“比如,一个觉醒了名医天魂的人,却总想着上阵杀敌,这叫南辕北辙。”
“还有一种情况更麻烦。”
陆禾顿了顿,将目光转回洛冰脸上。
“那就是天魂本身的经历太过曲折。”
“前期感应到的,与还未发现的,可能完全是两个不同面。”
“觉醒者接收到的,可能是一个自己不太能接受的形象。”
“他们会困惑,会迷茫,会恐惧。”
“他们害怕自己变成传说中那个……比如说,祸国殃民的形象。”
“但谁又会知道,祸国殃民的背后,真正代表着什么。”
“祸国殃民”四个字,如雷震耳。
洛冰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借以掩饰自己瞬间的失态。
她一直以为,自己觉醒的是某个以美色迷惑君王,最终导致国破家亡的妃嫔。
那种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红颜祸水。
所以她恐惧,她抗拒,她不敢与天魂深入同步,实力也因此停滞不前。
祭酒大人也曾安慰她。
说感悟天魂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可现在,这些话从陆禾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分量。
仿佛他不是在猜测,而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知晓的事实。
“队长……懂得真多。”
洛冰勉强维持着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干涩。
“只是闲书看得多而已。”
陆禾笑了笑,拿起茶壶,又给她的杯子续上水。
“你看,就像这茶,第一泡和第二泡,味道也可能天差地别。”
“人也是一样,历史也是一样。”
“你以为你看到的是全貌,可能只是其中的一小段罢了。”
他把话题拉了回来,仿佛刚才那番话真的只是有感而发。
“不说这个了。明天就要去天之痕了,你也该好好休息。”
这种收放自如的掌控感,让洛冰更加心惊。
“我……我知道了。”
洛冰不由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吗?
“嗯。”陆禾站起身,走到书架前。
随意抽出一本书翻了两页。
“我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我胡言乱语。”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
“不过,如果你什么时候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厌烦了。”
“或者,想听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可以再来找我聊聊。”
“毕竟,我们是队友。”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自顾自地看起了书。
洛冰坐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看着陆禾的背影,那个身影明明不算高大。
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如山般的压迫感。
秘密被窥破的恐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在她心中交织翻腾。
或许……他真的知道?
或许……我的天魂,真的不是我想象中那样?
今天的谈话,该和祭酒说吗?
她站起身,对着陆禾的背影轻声说了一句:
“队长,我先回去了。”
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张在人前永远明媚动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与挣扎。
房间内,陆禾放下手中的书,走到窗边。
从第一天看到洛冰的方碑,他就猜到了对方的天魂。
但是对方的表现,却又和他的猜想不太一样。
最终,他觉得对方可能走岔路了。
不管对方为什么加入大秦。
他都希望对方能了解真正的历史。
不管历史是否满足个人猜想,它就是那么真实存在的。
他的目光渐渐上移。
那道横贯天穹的巨大裂隙。
归墟之眼。
传说中第一个觉醒的天魂……
也葬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