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清的身影，如同一片枯败的落叶，从高空无力地飘落。
“砰。”
一声闷响。
他重重砸在蓬莱城中央广场坚硬的白玉地砖上，溅起一圈细碎的尘埃。
满头白发散乱，那身象征着稷下学宫最高荣耀的儒衫，此刻已是鲜血浸染成了暗沉的紫红色。
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生命力，魂力，乃至于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都在方才那“以身合道”的倾力一击中，燃烧殆尽。
他还没死，却已无力再战。
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那头自西伯利亚降临的【六翼魔龙】，仅仅是悬停在空中，那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光线的双眸，便足以让所有直视它的人灵魂冻结。
绝望。
彻彻底底的绝望。
连华夏最后的底牌，连将整座蓬莱城炼化为自身领域的孙清祭酒，都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
人类，还有什么希望？
“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死寂。
不是武器出鞘。
而是军靴后跟并拢的声音。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声音从一个，变成了十个，百个，千个，万个！
如同骤雨敲打芭蕉，密集而又坚定。
偌大的中央广场边缘，四面八方，无数条钢铁的洪流正在汇聚。
他们没有华丽的魂之武装，没有绚烂的技能光效，甚至……没有觉醒天魂。
他们只是普通人。
是华夏军队中，最基础的战斗单位。
是天魂纪元里，被时代光环所掩盖的，占总人口百分之九十九的凡人。
他们穿着制式的作战服，手中握着的是经过虚空材料初步改良的突击步枪。
在六阶异兽面前，这些武器，和烧火棍没有任何区别。
可他们来了。
没有人下令。
但他们来了。
一张张年轻的，稚嫩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惊恐的脸庞上，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第一战斗序列！向前！”
一名肩上扛着少尉军衔的年轻军官，嘶哑着喉咙，发出了第一声怒吼。
“哗啦！”
数千名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前推进，在距离孙清百米之外，停下。
他们半蹲在地，架起枪口。
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天空中那如同神魔般的存在。
“第二战斗序列！就位！”
又是一片钢铁洪流涌上，站在了第一序列的身后。
“第三战斗序列！”
“第四……”
一层。
又一层。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坠落的祭酒面前，在华夏的浮空城上，筑起了一道……人墙。
上万支黑洞洞的枪口，组成了一片钢铁森林，齐齐对准了天空中的【六翼魔龙】。
这一幕，通过转播，传遍了全球。
自由城内，约瑟夫沉默了。
彩虹城内，奥古斯都沉默了。
所有正在观看这场“审判”的外国高层，全都沉默了。
疯了。
华夏人，全都疯了！
那是六阶异兽！
别说步枪，就算是核武器，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这些普通人冲上去，除了送死，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
一名年轻的士兵，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但他握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他想起了入伍时的誓言。
想起了家中等待他归来的父母。
也想起了刚刚坠落的那道身影。
他不知道什么是六阶，他只知道，有怪物打到了家门口。
他只知道，守护他们的强者，倒下了。
现在，轮到他们了。
“我们身后，是家人。”
“我们身后，是华夏。”
“我们，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
“嗡——”
数十道流光从稷下学宫的方向冲天而起。
那是稷下学宫的觉醒者们！
为首的十几道身影，气息强大，赫然都是四阶强者！
他们没有冲动，而是悬停在半空，在人墙防线的上空，构筑了又一道防线。
更多的，是一阶、二阶、三阶的学宫弟子。
他们落在了士兵们的最前方。
挡在了那道血肉长城的……最前面！
一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转过头，对着身后那名年轻的少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兄弟，不好意思，抢个位置。”
“我们这些‘新贵族’，总不能一直躲在你们这些人民的后面。”
“今天，我们先上！”
那名少尉愣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他猛地站直身体，对着前方所有觉醒者的背影，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华夏万岁！”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华夏万岁！！！”
数万名士兵，数千名觉醒者，在这一刻，共同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向云霄，冲向那头代表着末日与死亡的【六翼魔龙】。
那咆哮声中，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有决死一战的悲壮，和与国同休的荣耀！
天空中的【六翼魔龙】，那双黑洞般的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它似乎无法理解。
这些渺小的，脆弱的，如同尘埃般的生灵，在面对绝对的、无法逾越的死亡时，为何还能爆发出如此刺耳的……意志？
随即，又化作了极致的蔑视。
它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暗紫色鳞片的爪子。
那爪子比一座山岳还要庞大，带着足以压塌空间的力量，缓缓向着蓬莱城按了下来。
仿佛要一巴掌，拍死这些聒噪的苍蝇。
……
混沌的意识空间内。
最终的选择权，交到了陆禾手里。
若是宿主的意志坚决抵抗，即便始皇帝能强行掌控，也发挥不出全部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始皇帝从这个穿越者的灵魂深处，感知到了一股与他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固执”。
陆禾，自然能感受到始皇帝的想法。
选择接受……
代价，可能是形神俱灭。
他“转头”，“看”向了外面。
他“看”到了蓬莱城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那个白发苍苍，倒在血泊中的儒雅学者。
是孙清祭酒。
他看到了那个被魔龙从高空抛下，浑身浴血，气息微弱的将军。
是蒙正将军。
他看到了那些端着步枪，用凡人之躯组成防线的士兵。
一张张年轻而决绝的脸庞。
他看到了那十几道挡在最前方的流光。
如同黑夜中微弱的烛火，倔强地燃烧着自己，试图照亮一丝希望。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陆禾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开。
他前世是历史系的研究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究竟经历过什么。
洪水、饥荒、瘟疫、异族入侵……
天灾，人祸。
一次又一次，这个文明被推到灭亡的边缘。
但它，从未真正倒下。
因为总有人，在最黑暗的时刻，选择燃烧自己，化为火炬。
他们或许是王侯将相，或许是文人骚客。
但更多的，是史书上连名字都不会留下的，普普通通的凡人。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或许会内斗，或许有私心，或许会犯错。
但每到亡国灭种的危急关头，总会有人站出来。
用血肉，用脊梁，撑起这片将要倾倒的天。
华夏儿女，最不怕的就是牺牲自己！
只要死得其所，又有何惧？
【来吧！】
陆禾的意志，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
震颤整个空间。
【以我残躯，换我华夏，万世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