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尖锐得像一声枪响。
苏晚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她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几乎是本能地,手指在操作板上猛地一划。
屏幕上那血红的“叛逃”二字,连同林薇所有的笔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时尚资讯网站首页。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紧紧贴着冰凉的椅背。
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裹挟着深夜的寒气,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是薄靳寒。
他没有开灯,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惨白光线,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轮廓。男人穿着一套深灰色的真丝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布料柔软地贴合着他的身体,却丝毫掩盖不住那宽阔的肩膀和窄劲的腰身所蕴含的强大力量感。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苏晚身上。
苏晚的心跳,在短暂的停滞后,开始疯狂擂鼓。她垂下眼睫,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平稳一些。
他怎么会过来?他看到什么了?
薄靳寒没有说话,只是迈开长腿,一步步向她走来。沉稳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苏晚的心尖上。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冷香,随着他的靠近,蛮横地侵占了她周围的空气。
他在她身边站定,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怎么还不睡?”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沉磁性,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不敢抬头,她怕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和里面来不及掩饰的惊涛骇浪。她低着头,让长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
“睡不着,就随便……看看网页。”她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薄靳寒的视线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那花花绿绿的时尚网站,和他印象里那个只会埋头做题的“苏晚”,格格不入。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他当然不是被吵醒的。他只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监控,却发现她书房的灯还亮着。她已经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夜。
那个姿势,僵硬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这不正常。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语气听不出情绪。但他没有追问,而是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指尖的微凉触感,让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
“手这么冰。”薄靳寒收回手,声音沉了几分,“回房间睡。”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却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强硬关切。
苏晚像个被操控的木偶,僵硬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因为坐得太久,她的双腿一阵发麻,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
一只大手及时地揽住了她的腰。
隔着薄薄的衣料,男人掌心的灼热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烫得苏晚的皮肤一阵战栗。她能感觉到他手臂上贲张的肌肉线条,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力道。
“我……”她想说“我自己可以走”。
“闭嘴。”薄靳寒打断她,手臂微微收紧,半抱着她,带着她往卧室的方向走。
苏晚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几乎是被他圈在怀里,鼻尖全是他身上干净又霸道的气息。她甚至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与自己那颗慌乱到快要爆炸的心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被他放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盖好被子,苏晚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薄靳寒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暗中,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一汪寒潭,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伪装都看穿。
“苏晚,”他忽然开口,“你最好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晚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埋在被子里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良久,她才从被子里闷闷地挤出一句:“……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薄靳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房间。随着卧室门被轻轻带上,房间再度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苏晚却再也无法平静。
她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直到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重新蓄满了泪水,又被她倔强地逼了回去。
噩梦?
不,刚才发生的一切,比她做过的任何一场噩梦,都要恐怖千万倍。
她在黑暗中躺了许久,直到确认薄靳寒已经回到自己房间,不会再过来,她才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像一只敏捷的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书房。
重新坐回电脑前,苏晚的眼神已经褪去了所有的脆弱和茫然,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
她再次调出母亲的笔记。
那血红的“叛逃”二字,依旧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的心口。
但现在不是沉湎于情绪的时候。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两个字上移开,重新审视整份笔记。她快速地向后翻动,正如她所料,后面的内容损毁得更加严重。大量的页面被撕毁、烧灼,或者被某种强腐蚀性的化学物质弄得面目全非。
很显然,有人在刻意销毁证据。
是母亲自己?还是“潘多拉”组织?
苏晚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最后一页,写着“叛逃”二字的那一页扫描件上。
这是整份笔记的终点。
但,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一个为了保护女儿,连遗言都写得如此艰难的母亲,一个顶尖的科学家,她留下的线索,真的会这么轻易就中断?
苏晚的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林薇那张温柔又模糊的脸。
不,绝不可能。
以她对科学家严谨思维的理解,母亲一定会留下某种更隐秘的后手。一种只有特定的人,用特定的方法,才能解读的后手。
苏晚的瞳孔里,闪动着某种奇异的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作为神医“素问”,她对各种化学物质、药物配方的了解,早已深入骨髓。她记得,在一些古老的谍报技术中,有一种特殊的隐形墨水,是用某种植物的汁液混合了微量的稀有金属元素制成。这种墨水写下的字迹,在普通光线下完全不可见,只有用特定的化学试剂浸泡,或者在特定波长的光线下,才会显形。
而母亲林薇,除了是基因工程的专家,在植物学和化学领域,同样有着极高的造诣。
这会不会就是她留下的“钥匙”?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苏晚心中成型。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书房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博古架。她从上面取下一个看似普通的青花瓷瓶,拧开瓶底的机关,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由紫檀木制成的精巧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并非什么珍宝,而是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玻璃滴管和小药瓶。每个瓶身上,都用极小的字迹标注着复杂的化学分子式。
这,就是神医“素问”的随身药箱。
她从中取出一个装着淡蓝色液体的小瓶,又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回到电脑前,苏晚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神专注到了极点,仿佛即将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她的目标,是笔记最后一页,那个被鲜红墨水划掉的名字——林薇。
如果母亲真的留下了信息,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与她自身相关的地方。
苏晚用银针的针尖,小心翼翼地蘸取了一滴淡蓝色的药水。这药水是她闲来无事时,根据古籍配方改良的“显影剂”,能与上百种已知的隐形墨水发生反应。
她屏住呼吸,将那滴悬在针尖的药水,精准地滴在了屏幕上“林薇”两个字的扫描图像上。
当然,药水不可能穿透屏幕,与纸张原件发生反应。但苏晚赌的,是另一件事。
当年扫描这份文件的人,为了保证最高清晰度,一定使用了最顶尖的光谱扫描仪。这种仪器,不仅能扫描图像,更能捕捉到纸张上残留的、肉眼无法看见的微量化学元素。
而她的程序,可以将这些光谱数据,重新模拟出来。
药水滴落的位置,被她的程序瞬间锁定。庞大的算力开始疯狂运转,模拟着这滴“显影剂”与扫描数据中的微量元素发生化学反应后,可能呈现的所有结果。
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瀑布般滚过。
苏晚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苏晚的耐心快要耗尽时,屏幕中央,那片被药水“浸润”的区域,忽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空无一物的名字下方,一行模糊的、由无数细小光点组成的字迹,开始慢慢浮现。
光点越来越清晰,最终,凝聚成了一行数字和几个汉字。
【N 2°15′ E 101°42′】
【雨林之心。二十二年前,七月三日。】
一行坐标。一个地址。一个具体到年月的日期。
苏晚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地收缩。
北纬2度15分,东经101度42分。
她甚至不需要去查地图,这个坐标已经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这是邻国马六甲海峡附近,一片广袤无垠的原始雨林区域。一个以环境恶劣、地形复杂、毒虫遍布而闻名的无人区。
雨林之心……
二十二年前……那正是她出生的年份!
这……这是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还是她藏了什么东西的地方?
巨大的狂喜与激动,瞬间冲垮了苏晚心中所有的疲惫与悲伤。
找到了!
她终于找到了切实的线索!
“叛逃”的背后,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将这行坐标和日期牢牢记住,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笔画,都刻进了灵魂深处。
然后,她没有片刻的迟疑,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删除。
格式化。
物理层级数据覆写。
不到三十秒,她电脑里所有关于母亲笔记的痕迹,包括她刚才破解坐标的全部演算过程,都被一种不可逆的军用级加密算法,彻底抹除得干干净净。
这台电脑,就算被全世界最顶尖的黑客拿到手,也休想从里面恢复出任何一个字节的有效信息。
做完这一切,苏晚才感觉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浸湿。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抹灰蒙蒙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苏晚转过头,望向那片熹微的晨光,原本死寂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簇火苗。
那火苗很小,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决绝。
雨林之心……
不管那里是龙潭还是虎穴,不管那里埋藏着怎样的真相,她都必须去!
她要亲手揭开母亲“叛逃”的秘密,要弄清楚“潘多拉”到底是什么,要查明白顾家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只是……
她要怎么去?
薄靳寒那个男人,心思缜密得可怕。她今晚的异常,恐怕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自己如果再突然提出要去邻国的原始雨林,无异于不打自招。
苏晚的眉头,因为这个棘手的问题而紧紧蹙起。
看来,她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完美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