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靳寒的办公室里，气压低得能让人窒息。
李昂教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脊挺得笔直，但额角的冷汗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他这辈子发表过无数篇轰动学术界的论文，面对过无数刁钻的诘问，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薄靳寒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声都像锤在李昂的心上。
苏晚则被他按在旁边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男人刚才不容分说地把她塞在这里，用眼神命令她“坐好，别动”。
“‘源质’项目的数据模型，需要全部推倒重来。”薄靳寒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基金会既然已经盯上了我们，就说明我们之前的加密思路，在他们面前存在漏洞。我要的，是绝对安全。”
李昂深吸一口气，艰涩地点头：“我明白，薄总。我会带团队立刻着手建立全新的防火墙和数据悖论模型。”
“不，”薄靳寒打断他，“不是你的团队，是你一个人。在新的核心架构完成之前，除了我们三个，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接触到它。”
李昂身体一僵，随即明白了这其中的分量。这是将整个项目的未来，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这既是无上的信任，也是泰山般的压力。
“我……定不辱使命。”他郑重承诺。
“很好。”薄靳寒站起身，走到酒柜旁，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他，“喝完，回去休息。明天，风雷会把新的独立服务器和设备送到你的私人实验室。”
李昂接过酒杯，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仰头，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流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也驱散了心中最后那点寒意。
他看了一眼沙发上气定神闲的苏晚，又看了一眼面前深不可测的薄靳寒，心中百感交集。他冲两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中那股紧绷的弦，仿佛在瞬间松弛下来。
“我们也走。”薄靳寒放下自己的酒杯，走到苏晚面前，朝她伸出手。
“去哪儿？礼物还没收呢。”苏晚靠在沙发上没动，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他。
薄靳寒动作停住，垂眸看她。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挺直的鼻梁侧面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让他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显雕塑般的完美。
“什么礼物？”他问。
“基金会的数据库啊，”苏晚理所当然地说，“我送你的礼物，不喜欢？”
薄靳寒沉默了几秒，然后，低沉的笑声从他胸腔里溢了出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释放般的畅快。他很少这样笑，平日里总是克制而疏离。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苏晚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喜欢。”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因为笑过而带着微哑的磁性，“非常喜欢。所以，作为回礼，今天我下厨。”
苏晚的呼吸停了一瞬。
男人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冷冽雪松和淡淡威士忌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
“你……会做饭？”她有点怀疑。怎么看，这位爷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人。
“会不会，你很快就知道了。”他直起身，再次朝她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走吧，寿星。”
苏晚愣住了。
寿星？
她自己都快忘了，今天好像……是她的生日。
是她户口本上那个，被顾家随便填上去的日子。从小到大，从没有人为她庆祝过。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问，薄靳寒拉着她站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淡淡道：“想知道一个人的信息，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牢牢地包裹着她的手，带着一种霸道的、不容她挣脱的力道。
苏晚被他牵着，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背影，心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在悄悄发酵。
一路无话。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驶入薄靳寒位于山顶的私人别墅。
苏晚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从车里拉了出来，径直带进了厨房。
开放式的厨房宽敞明亮，顶级的厨具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也一看就没什么烟火气。
薄靳寒松开她的手，很自然地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旁边的吧台椅上。他解开袖扣，将衬衫的袖子慢条斯理地向上卷起，露出了结实而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不像要面对油盐酱醋，倒像是在准备一场重要的手术。
苏晚就靠在门边，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只见他打开巨大的双开门冰箱，里面食材倒是齐全，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他熟练地拿出几样，开始清洗、处理。
他的刀工很好，土豆丝切得均匀纤细，西蓝花被他几下就拆解成漂亮的小朵。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节奏感。
油烟机嗡嗡作响，锅里很快传来了食材与热油碰撞的滋滋声，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苏晚看着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能让整个薄氏集团噤若寒蝉的男人，此刻正穿着昂贵的白衬衫，围着一条……有点可笑的卡通围裙，在为她做一碗长寿面。
这画面，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
没多久，一碗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番茄鸡蛋面就被端到了她面前。金黄的煎蛋卧在浓郁的汤汁里，点缀着几根翠绿的葱花。
“吃吧。”薄靳寒在她对面坐下，解开了那条煞风景的围裙。
苏晚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
味道……竟然还不错。
她安静地吃着，他也就安静地看着她。
一碗面很快见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苏晚放下碗，感觉胃里暖烘烘的，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谢谢。”她轻声说。这是她二十年来，吃过的第一碗长寿面。
薄靳寒没说话，只是起身从客厅拿过来一个丝绒盒子，放在她面前。
“生日礼物。”
苏晚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手链。手链的设计极为简约，由十几颗暗紫色的圆珠串成，每一颗都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表面光滑温润，在灯光下泛着幽深而神秘的光泽。珠子之间，用极细的铂金链连接，接口处是一个小巧的星形搭扣。
“这是什么材质？”苏晚拿起来，触手是一种奇特的温凉感，很舒服。
“一种陨石。”薄靳寒言简意赅地解释，“有安神静心的效果。戴着。”
他说着，拿过手链，亲自给她戴上。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手腕，带着灼人的温度。苏晚感觉手腕上那块皮肤，好像有电流窜过。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被他牢牢按住。
他低着头，认真地帮她扣上搭扣。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两把小刷子。
“好了。”他松开手，端详了一下，“很适合你。”
暗紫色的手链衬着她白皙细腻的手腕，有种别样的美感。
苏晚摩挲着手链上温润的珠子，心里那片平静的湖面，又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她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间过分空旷和冷清的客厅，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那架黑色的斯坦威三角钢琴上。
她走了过去，掀开琴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轻拂过。
“想听什么？”她回头问他。
薄靳寒靠在吧台边，手里端着一杯水，闻言挑了挑眉：“你还会弹钢琴？”
苏晚没回答，只是坐了下来，将双手放在了琴键上。
下一秒，流畅而空灵的音符从她指尖流淌而出。
那是一首她从未在任何地方听过的曲子。旋律一开始如同月光下的溪流，安静而温柔，带着淡淡的忧伤。渐渐地，节奏加快，情绪层层递进，仿佛在讲述一个恢弘而庞大的故事，有金戈铁马的激昂，有风雨欲来的压抑，也有冲破桎梏的决绝。
薄靳寒脸上的慵懒神情，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殆尽。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音乐和弹琴的人牢牢吸住。
他看着她。
看着她挺直的背，优美的天鹅颈，看着她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起舞，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力量感和掌控力。
她是他从未见过的，光芒万丈的模样。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苏晚的手指停在最后一个音符上，久久没有抬起。
客厅里一片寂静。
她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她身后，带着令人安心的压迫感。
薄靳寒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他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