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初成,灵台内那尊与祝只安面容一般无二的小小人儿静静盘坐,吞吐着精纯的灵力,周身散发着微蒙的清光,将他原本就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愈发超然。
然而,唯有他自己与一旁护法的林澈知晓,方才心魔劫中,那因家族覆灭而产生的蚀骨之痛与对失去的恐惧,是何等凶险。
“师兄……”祝只安起身,对着林澈,深深一揖。
这一礼,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感激。
若非林澈不惜损耗自身元婴本源,强行稳住他濒临崩溃的识海,此刻他恐怕已道基尽毁,甚至堕入魔道。
林澈收回因过度消耗而略显黯淡的元婴,不着痕迹地擦去唇角一丝未净的血迹,脸上依旧是那温和而带着些许疲惫的笑容:“醒了就好。”
他并未追问心魔细节,也未曾提及自己付出的代价,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分内之事,“元婴初成,需好生稳固境界。我为你护法。”
祝只安看着他,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有些情谊,沉重如山,却无需挂于嘴边。
他重新盘膝坐下,闭目内视,引导着体内澎湃却略显躁动的元婴之力,沿着《太上忘情道典》的功法路线缓缓运转,每一次周天循环,都让那初生的元婴凝实一分,与天地灵气的感应也更为清晰。
与此同时,远在数万里之外,九州大陆南域,凌家。
已是晚间,月色如水,洒在凌家演武场上。
场边,一株百年合欢树开得正盛,粉色的绒花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暗香浮动。
凌霜独自立于场中,左臂空荡荡的袖管被夜风拂动。
她右手紧握着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剑身映着冷月,泛着幽光。
她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剑宗基础剑诀,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霜儿,夜深了,还不休息?”
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来者是凌霜的堂姐,凌婉,筑基初期修为,性子温婉。她看着凌霜额角的汗珠和紧抿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凌霜收剑而立,气息微喘,语气却依旧冷硬:“不过断了一臂,根基未损,岂能懈怠?祝师兄……他们都在前方披荆斩棘,我岂能落后?”
她脑海中浮现筑基期那次,为掩护祝只安撤退,自己毅然迎向那头金丹期妖兽利爪的场景。
断臂之痛刻骨铭心,却从未后悔,只是自此之后,她愈发以冷漠坚硬包裹自己,生怕流露出一丝脆弱。
凌婉轻叹一声,走到她身边,递上一方丝帕:“你的努力,族中谁人不知?只是修行之道,张弛有度。你看这合欢花,开得绚烂,却也需经历四季轮转,风雨洗礼。过于紧绷,反易折损。”
凌霜接过丝帕,却没有擦拭汗水,只是望着那纷落的合欢花,沉默不语。
她想起幼时,家族测出资质时,长辈们寄予的厚望,以及断臂归来后,某些族人眼中难以掩饰的惋惜甚至轻视。
变强的信念,如同烙印,深植于心。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自祝只安凝结元婴,已过去月余。
这日,剑宗辖下的一座边陲小城“落枫城”内,正举办一场小型的修士交流会。
城内建筑多是青砖灰瓦的古朴样式,间或有几座修士居住的、铭刻着简易阵法的法屋,显得鹤立鸡群。
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仙居”三楼雅间,两名修士正在对酌。
其中一人身着华贵锦袍,面容带着几分酒色过度的虚浮,乃是落枫城城主之子,赵铭,筑基中期修为。
另一人作散修打扮,眼神精明,名叫王莽,亦是筑基期。
“赵兄,听闻近日‘百花谷’出了一批上好的‘合欢花酒’,滋味曼妙,更添情趣,不知可有兴趣尝上一尝?”
王莽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
赵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淫靡之色,嘿嘿笑道:“合欢花酒?可是那传闻中能助兴的灵酿?王老弟有心了。”
他抿了一口杯中的普通灵酒“梨花醉”,颇觉寡淡,“只是那百花谷路途不近,且价格不菲啊……”
王莽神秘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瓶身隐隐有粉色光华流转:“何须亲往?小弟前日偶得几瓶,特来与赵兄共享。此酒不仅滋味绝佳,长期饮用,于修为亦有些微裨益,据说……还能让人更容易感受到‘真情实意’。”
他刻意在最后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赵铭眼睛一亮,接过玉瓶,拔开瓶塞轻嗅,一股甜腻中带着奇异魅惑的香气钻入鼻尖,让他心神微微一荡,脸上不禁露出迷醉之色:“好!好酒!王老弟,日后在这落枫城,有事尽管开口!”
两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却未曾察觉,那合欢花酒的香气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与寻常灵酿截然不同。
剑宗,祝只安洞府。
静室内,祝只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光内敛,周身气息已然稳固在元婴初期巅峰。
他心念微动,腰间一枚雕刻着云纹的白色传音玉符亮起微光。
是师尊尘尊仙的传讯,言简意赅:“只安,境界既固,可来剑阁一趟。”
祝只安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纤尘不染的白色法衣,衣袂飘动间,自有清冷气度。
他走出静室,室外阳光正好,映照着他俊美却淡漠的侧颜。
林澈已于数日前他境界初步稳定后离去休养,洞府外只有几名洒扫的筑基期弟子,见到他出来,纷纷恭敬行礼:“见过祝师叔(师叔祖)。”
祝只安微微颔首,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青色剑光,朝着主峰剑阁方向掠去。
他心中思忖,师尊此时召见,所为何事?
是关乎元婴之后的修行,还是宗门另有要务?
元婴已成,前路似乎更为广阔,然而他敏锐的灵觉却隐隐感到,这平静的九州大陆之下,似有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那心魔劫中窥见的、与家族覆灭相关的模糊黑影,以及近期通过传音玉零星听到的、关于某些地方出现能惑人心智的“奇物”的流言,都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于心中默念无情道总纲,眼神愈发坚定清明。
无论前方有何等风浪,他自一剑斩之。
只是,这需要更强的力量,与更缜密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