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品“宜人”诰命的册封,如同在永京城的权贵圈层投下了一块巨石。
沈府门前车水马龙的道贺景象持续了数日才渐渐平息。
但暗地里涌动的议论与审视,却愈发复杂深沉。
沈妙青身着诰命礼服,端庄沉稳地应对了所有来访者。
她深知,这身华服代表的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与靶心。
她必须更加谨言慎行,却又不能失了锋芒。
这日,一封泥金帖子由宫中太监亲自送至沈府。
规格极高,竟是邀请“沈宜人”三日后赴皇家琼林苑,参加为新科进士及有功之臣举办的“琼林宴”。
送走太监,沈万三捧着那张散发着淡淡龙涎香气的请帖。
双手微颤,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青儿,这…这是天大的体面!可,那林清远身为新科状元,必然在场!
还有赵家…这岂不是…”
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难堪?
沈万三未尽之语,沈妙青心知肚明。
沈妙青接过请帖,指尖拂过上面精美的云纹,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唇角还勾起一丝极淡的、冷冽的弧度。
“爹,放心。”
她声音沉稳。
“陛下亲赐诰命,又下帖相邀,正是要抬举我沈家,
亦是做给天下人看。我若不去,反显得小家子气,心中有鬼。
去了,堂堂正正,方显我沈妙青问心无愧。”
她抬眼,目光锐利如出鞘之剑。
“况且,有些账,迟早要算。这琼林宴,众目睽睽,正是个好地方。
我倒要看看,那对璧人,如何在我这商户诰命面前,维持他们风光无限的假面!”
沈万三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深知劝阻无用,只能重重叹息一声嘱咐道。
“万事小心,爹让你哥哥多派得力人手护卫。”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遍永京。商户出身的诰命夫人受邀参加琼林宴!
这在本朝堪称破天荒的恩典,立时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有人赞叹圣恩浩荡,有人羡慕沈家殊荣。
更有人等着看一场难得的热闹——谁不知道沈宜人与新科状元林清远、吏部千金赵月柔之间的恩怨纠葛!
这琼林宴,怕是要成了修罗场!
赵府,绣楼内又是一片狼藉。
赵月柔将房中能砸的瓷器玉器尽数挥落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极度的嫉妒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她凭什么!一个下贱的商户女!披上诰命服就真当自己是贵人了?还敢来琼林宴?她也配!”
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
环儿战战兢兢地劝道。
“小姐息怒…她不过是侥幸得了陛下青眼,终究是商贾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
琼林宴上皆是勋贵清流,她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
赵月柔猛地转身,眼神狠毒如蛇。
“我要让她在琼林宴上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掐入掌心。
“去!给我哥哥传话!让他无论如何,要在琼林宴前,找到能彻底毁了那贱人的法子!
还有……告诉清远,让他做好准备!”
她绝不允许沈妙青在她的地盘上,抢走一丝一毫的风头!
琼林宴,必须是沈妙青的葬身之地!
林清远接到赵月柔传来的口信时,正对着一份刚收到的、来自江南道同窗的密信发呆。
信中提到,有御史似乎正在暗中查访去年漕粮转运中的一些“损耗”问题,言语间颇为隐晦,却让他心惊肉跳。
赵月柔的口信更添烦躁。
琼林宴……
他如今最不愿见的,就是沈妙青!
那个女子,如今像一面照妖镜,照得他所有的虚伪与不堪无所遁形。
在她面前,他状元郎的光环显得如此可笑,新婚的喜悦也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但他不能不去,更不能在赵月柔面前露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江南那边的局面,绝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他提笔研墨,准备给江南的同窗和几位关系密切的官员回信,务必在琼林宴前,将可能的隐患压下去。
一时间,永京城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因这张琼林宴的请帖,激流暗涌。
沈府内,沈妙青并未急于准备宴会的行头,而是将萧煜唤至书房。
“琼林宴在即,赵家绝不会坐视我风光出席。”
沈妙青语气冷静。
“他们必会有所动作。我要知道,他们最近在谋划什么。
特别是赵月柔及其兄长赵蟠,还有林清远,可有异常?”
萧煜垂首禀报。
“赵蟠近日与几个城狐社鼠往来密切,似乎在搜寻什么。
目标…可能与小姐的香皂工坊或织坊有关。
赵月柔则频繁出入几位与赵家交好的勋贵府邸,似在串联。至于林清远…”
他顿了顿。
“他江南那边的尾巴,似乎被人踩住了,近日书信往来频繁,颇为焦虑。”
沈妙青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不出所料。
赵家是想从她的产业下手制造事端。
林清远估计开始自身难保了。
“盯紧赵蟠,看他到底想找什么。必要时,可以给他‘创造’一点机会。”
沈妙青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至于林清远…把他江南那边可能出问题的线索,想办法‘送’到该知道的人手里,不必直接出面,要让他感觉是意外暴露,自顾不暇。”
“是。”
萧煜领命,迟疑一瞬又道。
“琼林宴上,龙蛇混杂,小姐务必当心。属下会安排人手在苑外接应。”
“有劳。”
沈妙青点头。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对萧煜的忠诚和能力已颇为信任。
萧煜离去后,沈妙青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身着诰命礼服、眉宇间已褪去青涩、尽是沉稳与坚毅的女子。
她轻轻抚过脖颈上那道几乎淡不可见的勒痕。
明日,将是另一场战争。
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更能杀人诛心的战争。
她不仅要全身而退,更要赢得漂亮。
与此同时,林清远在书房中烧毁了所有可能与江南漕粮案有关的信件,额角渗出冷汗。
赵月柔则在密室中与兄长赵蟠低声密谋,脸上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琼林苑的宫灯已开始悬挂,一场注定不会平静的盛宴,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