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处不在的冰冷。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将林晚意脸上每一丝疲惫和苍白都照得无所遁形。她独自坐在坚硬的塑料椅子上，手腕上还残留着手铐冰冷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旧家具的味道，令人窒息。
从林家后院被带上警车，到拍照、录指纹，再到被独自关进这间狭小的房间，整个过程她都异常沉默。腰包已经被作为证物收走，但那些证据的内容，早已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她紧紧攥着拳头，掌心是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深深印痕，用疼痛来维持着清醒和镇定。
陆寒州怎么样了？他被送往了哪个医院？伤势严重吗？陆擎宇会不会在医院对他不利？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像一团乱麻，扯得她心脏一阵阵抽痛。他最后那句“快走……别管我……”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令人心碎的保护欲。
“吱呀——”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一名中年男警官和一名年轻女记录员走了进来。男警官面色严肃，眼神锐利，带着常年办案沉淀下来的压迫感。
“林晚意，或者，该叫你苏晚？”男警官坐下，翻开文件夹，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
“都可以。”林晚意抬起眼，声音有些沙哑，但目光平静。
“说说吧，今晚在林家别墅，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爆炸和大规模枪战？你和你那位重伤的同伴，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警官的问题直指核心。
林晚意的心脏微微收紧。她知道，她不能说出全部真相，那会打草惊蛇，也会将陆寒州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但她也绝不能将责任揽到自己和陆寒州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一个经过精心裁剪的“故事”。她省去了关于身世、关于《辋川图》和父辈恩怨的核心部分，只强调自己是林家养女，因发现养父林宏远可能参与不法活动而遭灭口威胁，陆寒州是她的合作伙伴，为了保护她而卷入其中，今晚是遭遇了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袭击。
“不法活动？具体指什么？”警官追问，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我……我还在调查中，目前只有一些线索，还没有确凿证据。”林晚意避重就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和一丝倔强，“但我养父刚刚‘意外’去世，紧接着我们就遭到袭击，这绝不是巧合！”
她将林宏远的死与今晚的袭击联系起来，试图将警方的调查方向引向对林家，乃至对可能隐藏在背后的陆擎宇的调查上。
警官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你那个同伴，陆寒州，是陆氏集团的继承人。他的父亲陆擎宇先生刚才已经联系过我们，表示今晚的事情是一场误会，是有人蓄意针对陆家，他会全力配合调查。”
陆擎宇！动作果然快！已经开始撇清关系，甚至可能反咬一口！
林晚意的心沉了下去。她强作镇定：“误会？我亲眼看到那些武装分子，听到他们说要灭口！陆总为了保护我身负重伤，这难道也是误会？”
“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警官合上文件夹，语气不容置疑，“但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暂时不能离开。另外，你提到的所谓‘线索’和‘证据’，我们已经封存，会进行专业鉴定。”
证据被拿走了！林晚意心中一紧。虽然她相信警方程序的公正，但陆擎宇势力庞大，难保不会在鉴定过程中做手脚！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另一名警员探头进来，对中年警官低语了几句。警官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看向林晚意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他挥了挥手，让记录员先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小姐，”警官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探究，“刚刚收到医院那边的消息，陆寒州先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仍在昏迷中。”
林晚意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点，但“昏迷”二字依旧让她揪心。
“另外，”警官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我们技术科的人，在你那个移动硬盘里，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林晚意瞳孔微缩，屏住了呼吸。
“除了部分财务往来记录和模糊的旧照片外，里面有一段关键音频，似乎是多年前一段争吵的录音，提到了……《辋川图》和……陆擎宇先生的名字。”
他们发现了！虽然可能还不完整，但警方已经触及到了核心的边缘！
林晚意的心脏狂跳起来，既有秘密被揭开的紧张，也有真相可能终于得见天日的激动。
警官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林小姐，这件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这背后的水，很深。”
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林晚意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想起了母亲绝笔信上的字迹，想起了父亲牌位上的名字，想起了陆寒州为她挡枪时决绝的眼神。
她缓缓地，坚定地点头。
“我必须查下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为了我枉死的父母，也为了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警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
“你暂时留在这里，我们会确保你的安全。在陆寒州先生苏醒，以及证据鉴定有进一步结果之前，恐怕还得委屈你一段时间。”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门被关上，冰冷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
林晚意靠在椅背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警方介入，证据被封存，陆寒州昏迷，陆擎宇在外虎视眈眈……局面似乎更加错综复杂。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反而升起一丝奇异的平静。
至少，真相没有被彻底掩埋。至少，她和陆寒州，都还活着。
然而，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警方暂时归还用于联系律师）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
她点开信息，里面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你以为警察能保护你？别忘了，林宏远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