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二字,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星室内激起无声的惊涛。墨守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沉静。陈默垂手立于其后,低眉敛目,体内微弱流转的金煞之力却瞬间绷紧,灵觉提升至极致,仔细感知着凌云霄每一丝气息波动。
玄天宗果然是为“源初密钥”而来!而且,他们掌握的信息似乎比预想的更多,连“秩序之力波动”这等细节都已知晓!是巡天镜当真如此神妙,还是……另有渠道?
“钥匙?”墨守规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沉吟,“凌道友所言,恕老朽愚钝。近日此地确有不靖,幽冥邪祟作乱,老朽与这位陈默小友勉力周旋,堪堪守住一方安宁。至于道友所说的‘秩序之力’与‘钥匙’……却是闻所未闻。莫非,与此地幽冥教的异动有关?”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已知的幽冥教之患,避开了“钥匙”的核心,言语间滴水不漏,俨然一副只知邪祟扰民、不明玄机暗藏的模样。
凌云霄神色不变,清澈的目光却如明镜般映照着墨守规的神情,似乎想从中分辨出真伪。他微微一笑,笑容温润,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宗门威仪:“墨前辈过谦了。观星斋洞察星移,明辨气运,天下皆知。幽冥教宵小之辈,固然为祸,但其背后所图,恐怕非比寻常。我宗巡天镜观测到的秩序波动,精纯古老,绝非幽冥邪气所能比拟,倒更像是……某种失落传承的苏醒迹象。”
他话语微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陈默,最终落回星室中央那幅浩瀚的星图之上,语气转为凝重:“前辈,实不相瞒,宗主推演天机,察觉此物干系重大,牵扯甚广,甚至可能关乎天地气运平衡。若任其流落,或被邪魔所得,恐酿成滔天大祸。我玄天宗既以守护苍生、维系秩序为己任,对此绝不能坐视不理。还望前辈以大局为重,若知悉任何线索,不吝告知。我宗必倾力以赴,护佑此宝,不使其落入奸邪之手。”
这番话可谓冠冕堂皇,占尽大义名分。将“源初密钥”定义为关乎天地平衡的重宝,将玄天宗的介入粉饰为护佑苍生的正义之举,无形中给墨守规和陈默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若拒不配合,反倒显得他们心存私念,不顾大局。
陈默心中冷笑。玄天宗固然是正道魁首,但其行事风格,向来以“秩序”为最高准则,有时难免显得不近人情,甚至为达目的不惜手段。他们口中的“护佑”,与静虚前辈、徐伯那般基于本心的“守护”,恐怕并非一回事。这“钥匙”若落入玄天宗手中,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墨守规沉吟片刻,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凌道友所言极是。若真有此等重宝现世,确需谨慎对待,以免生灵涂炭。”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只是……老朽近日为应对幽冥教,耗神过度,星象推演亦受邪气干扰,确实未曾察觉到道友所说的特殊波动。或许……是贵宗巡天镜观测有误?亦或是那波动源自他处,只是在此地有所映照?”
他再次将可能性推开,既不否认“钥匙”可能存在,也不承认与观星斋有关,将皮球轻轻踢回。
凌云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显然对墨守规的推脱之词并不尽信。但他并未急于逼迫,反而顺着话头说道:“前辈所言亦有道理。天地气机交感,玄妙莫测。或许真是晚辈唐突了。”他向前走了两步,靠近星图,伸手指向星图一角那片代表混沌与未知的区域,那里正是墨守规之前标注隐星灰芒出现的位置。
“不过,晚辈对星象之术亦略有涉猎。观前辈此图,此处星辉隐晦,气机紊乱,似有异物扰动天机之象,不知前辈可曾深入推演过此间玄奥?”他指尖虚点,一股精纯平和的玄门正气悄然溢出,引动星图之上几颗细微的星辰光点微微闪烁,竟与那灰芒隐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墨守规心中一震!这凌云霄果然不凡!不仅修为高深,对星象的理解也远超寻常弟子,竟能一眼看出星图关键,并以自身气息引动天机!他这是在敲山震虎,也是在展示实力!
“道友好眼力。”墨守规不动声色,同样上前一步,袖中手指暗掐法诀,星图之上星光流转,将那股外来的共鸣之力悄然化去,稳住了星图气机,“此地确是近日天象异动之源,老朽亦在苦苦推演,奈何幽冥邪气盘踞,如雾里看花,难窥全貌。道友若有高见,不妨直言。”
两人立于星图之前,看似平静交谈,实则已在星象气机层面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较量。一个借势探查,引动天机;一个固守本源,化解于无形。星室内光影变幻,仿佛有无形的波澜在荡漾。
凌云霄感受到墨守规轻描淡写间化解了自己的试探,眼中欣赏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收敛。他知道,面对墨守规这样的老牌星象大家,强逼无用,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高见不敢当。”凌云霄谦逊一笑,收回手指,“只是觉得,此地异象,或与一桩上古秘辛有关。据宗门古籍零星记载,上古有‘源初之秘’,散落天地,各有钥匙镇守。得其钥者,或可窥见天地本源之力。然福祸相依,此等重宝,非大德大能者不可持之。晚辈斗胆猜测,近日波动,或与此秘相关。”
他不再纠缠于观星斋是否知情,而是抛出了“源初之秘”这个概念,既点明了“钥匙”的来历与重要性,又将话题提升到宗门古籍记载的层面,暗示玄天宗对此事的关注是有理有据、源远流长的。
墨守规心中暗凛,玄天宗果然知道得不少!“源初之秘”,这与月无痕提到的“源初密钥”几乎吻合!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
“上古秘辛……源初之秘……”墨守规捻须沉吟,面露凝重,“若真如道友所言,此事的确非同小可。然时移世易,古籍记载难免疏漏,真相如何,尚需谨慎查证。眼下当务之急,仍是清除幽冥邪患,还此地清明。待邪氛涤荡,天机明朗,或可再论其他。”
他再次将焦点拉回现实的幽冥教威胁上,采取拖延策略,既不完全否认凌云霄的话,也不给予任何承诺,为自己争取时间。
凌云霄深深看了墨守规一眼,知道今日难以立刻取得突破。他此行目的,更多是表明态度、施加压力、投石问路。既然对方守口如瓶,再纠缠下去意义不大。
“前辈所言甚是,铲除邪魔,确是首要。”凌云霄拱手道,“既如此,晚辈便不再打扰。我宗弟子会暂留城中,密切关注幽冥教动向,并与巡城司协同清剿邪祟。若前辈日后有所发现,或需援手,可随时凭此符联络。”
他取出一枚温润白玉所制的传讯符,递给墨守规。符上刻有玄天宗云纹,正气盎然。
“多谢道友。”墨守规接过玉符,神色如常。
“告辞。”凌云霄不再多言,带着两名弟子,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斋门之外。
星室内重归寂静,但空气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墨守规握着那枚尚存余温的玉符,眉头紧锁,长叹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玄天宗介入,此事再也无法善了了。”
陈默走到星图前,看着那片灰芒隐现的区域,沉声道:“他们志在必得。而且,似乎认定‘钥匙’就在附近,甚至……可能与观星斋有关。”
墨守规点头:“凌云霄最后那一眼,意味深长。他未必全信我的说辞,只是暂时退去,以待时机。玄天宗行事,向来谋定后动,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眼睛盯着这里。”
他转向陈默,目光严肃:“小默,你的伤势恢复如何?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在林薇体内的碎片被玄天宗或幽冥教发现之前,我们必须弄清这‘源初密钥’的真相,并找到……应对之法。否则,观星斋乃至整座城市,都将沦为风暴中心,再无宁日!”
陈默握紧了拳,感受着体内缓慢复苏的力量,眼中闪过坚定之色。
“我明白。给我几天时间。”
风暴的引线,已被玄天宗亲手点燃。而真正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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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