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属下该死,没能及时接应公子。”
宋明珠一袭红衣,没有丝毫迟疑地跪在地上,恭敬地请罪。
“没想到权力帮内部出了这等叛徒!公子所中之毒是否解了?是否要让药王前来再为公子诊治一番?”
柳随风缓缓转身,“不必了,别跪着了,先起来吧。”
宋明珠一愣,没想到柳随风会让她起来。
公子这是在怜香惜玉了?
还是说公子看到她的好,对她宽容许多?
不过宋明珠还是没有起身,“公子遭此一役,明珠难辞其咎,不敢起身。”
柳随风知道她骨子里的固执,便和他一样,他很欣赏她,但她要的,他给不了。他已经有了要一生追随之人,如何能让别人的痴心错付于他?
他的心是软的。
“你若想跪着,那便跪着吧。”
宋明珠瞧见他是真的没生气,小鹿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立马站了起来。
“公子,我还是喜欢站着。”
柳随风无奈地摇了摇头,“长乐镖局的事善后好了?”
宋明珠点头,“放心吧,公子都处理好了。”
“如今天下英雄令便在萧家,我借的这个身份,萧秋水格外信任,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我不在帮中的这段时间,你要密切关注剑王的举动。紫凤凰定是被他收买的,一计不成,定有后手,得早做打算。”
柳随风想着重生一事还是太过离奇,最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凭他的先知,拔出所有的暗棋,如此便能保全所有人。
现在这江湖,鱼龙混杂,利益交织,要拔出背后的庞然之物,不可操之过急。
他得好好计划一下,让所有人都得其所。
“好的公子,属下定会紧盯着剑王,浣花这边,也会派值得信任的人过来接应。”
柳随风点头,“这次注意点,别再出现紫凤凰这种情况。”
……
暮色还未褪尽,不过天际仅有一线微光。
柳随风悄无声息地自窗口翻回二楼的房间,迅速拂去衣角沾染的外面的气息。
散开发髻,做出沉睡方醒的模样,又刻意将呼吸调得比刚才更微弱些。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故意发出几声轻微的咳嗽和起身的窸窣声,然后脚步略显虚浮地走下楼梯。
楼下厅堂的景象让他脚步微微一顿。
“老大,你闻闻我这个怎么样?我感觉我这个行!闻起来还挺像的。”
只见萧秋水和唐柔等四人,正围着一堆瓶瓶罐罐和各种调料忙碌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萧秋水正专注地捣弄手中之物,侧脸在微弱的灯光中显得有些疲惫,但神情中都是认真。
柳随风眸光微闪,迅速敛去所有情绪。
换上一副初醒的慵懒和恰到好处的虚弱,扶着楼梯扶手,故作轻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好热闹啊……看来我这一觉,睡得够沉。”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萧秋水闻声立刻转头,见他下楼,眉头微蹙。
快步上前自然地扶住他的手臂,语气带着关切:“你怎么起来了?感觉如何?”
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身体借力给他,引着他走向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柳随风顺势让他扶着,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微动。
面上却笑道:“躺得骨头都酥了,下来活动活动。”
“放心,已经好很多了,我没那么脆弱。”
他刻意挺直了些脊背,显示自己状态尚可。
萧秋水将他按坐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那位置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萧秋水见柳随风端正地坐在软垫上,仍旧不放心,对一旁的唐柔道:“唐柔啊,有劳你再帮他看看脉象如何?”
柳随风却摆了摆手,语气平稳,“真的不必再劳烦了。风某不才,对医道也略知一二,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毒素已清,内力也恢复了七八成,调养几日便可无碍。倒是你们……”
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萧秋水身上。
语气格外诚挚,“为了风某之事,奔波劳碌。风某在此,谢过诸位搭救之恩。”
他这番话,既拒绝了再次诊脉,避免被唐柔看出他内力已完全恢复甚至更胜从前的事实,又表达了感激,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体状况上引开。
萧秋水听他语气确无大碍,且思路清晰,这才稍稍安心,但眼神中的关切并未减少。
柳随风将他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那股复杂的暖流再次涌动,只是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恰到好处的浅笑。
“感激不尽!”
“风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老大本来就在找一个叫风朗的人,没想到还真有这样一个人。”
柳随风抬眸略带一分探究地意味看向萧秋水,萧秋水有些心虚地偏过头。
这唐柔有的时候嘴上真是没个把门儿,啥都往外说。
关键还在人正主面前,搞得他尴尬地下不来台。
柳随风看出他的窘迫,压下想翘起的嘴角,“无名之辈,不足挂齿。不过萧兄救我两次,无以为报,若有事差遣,定义不容辞。”
萧秋水按住他的肩头,“这些都好说,重要的是——”
萧秋水悄摸摸地瞅了眼其他人,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拿我当最好的朋友?”
两人凑得近。
萧秋水是怕其他人听了多想,柳随风嘛乐在其中。
柳随风轻笑一声,说道,“萧兄是风朗的挚友。”
萧秋水嘴角上扬,眼见地溢出来的开心,“好,那就好。”
注意这句话的重点是,“风朗”是萧秋水的挚友,而他自然不是。
其他三人凑到一起,交换了个古怪的眼神,“你们有没有觉得老大和这个风朗靠那么近,有点诡异啊?”
“他俩氛围真的很奇怪啊,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邓玉函还是不太能相信“风朗”。
“我觉得这个风朗才是最不对劲儿的地方,你看老大一直都在找他,找到他后整个人都不太对了。”
三人默契地点头,表示还是要观察一下。
柳随风坐着,萧秋水站着,他正好对着萧秋水的伤口,若在不把镖给取出来,等伤口愈合,再取出来,定会比现在更痛。
“萧兄,我已无大碍。”
“你的伤拖不得,时间久了,银镖会长到血肉里,到时再取,只怕更加麻烦,我现在就为你取了吧。”
柳随风也没等他答应,起身的瞬间,两指点中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瞬间将银镖逼了出来。那染着红血丝的半翼蝶翅落到手心,他瞬间确定了什么。
萧秋水只感觉肩膀猛地一松,活动了一下肩骨,已经完全没有异物的感觉。
“老大!”
唐柔猛地站起来,“风朗,我家老大救了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这镖若是起的有半分差池,老大的这条左臂都会废了的!”
柳随风却像是失了力一般,跌坐回软垫上,捂着嘴咳了几声。
“唐柔我没事的!”
萧秋水回了一句,安抚住唐柔的情绪,然后立马去关心柳随风的情况。
“风兄,不必急于一时的。你的伤还没完全好,身上余毒未清,不如随我回浣花,我找人帮忙清除其他余毒,你看怎么样?”
这是要主动带他回家了!
柳随风掩面一笑,既然觉得他柔弱,他便装出这副样子,让萧秋水对他放心且挂心就好了。
“回浣花?太麻烦萧兄了,左右我也解了毒了,况且权力帮的人还在追杀我,我就不给萧兄添乱了。”
柳随风心里巴不得马上和萧秋水回萧家,但不能表现的那么明显,至少现在还不行。
这一手欲拒还迎,他玩得可谓是炉火纯青。
他话音落下,还适时地侧首低咳了两声,肩头微微耸动,配上那张动用内力后略显苍白的俊脸。
真真是将“柔弱”、“懂事”、“怕连累他人”的姿态演到了极致!
眉间自带的破碎感,任谁看了都不免心生怜惜。
萧秋水果然眉头蹙得更紧,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反驳的关切,“风兄此言差矣!”
“你我可是好朋友,何谈麻烦?追杀之事更不必忧心,浣花剑派很安全的。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万不可再推辞。”
见萧秋水态度如此坚决,柳随风心下暗喜,面上却仍是一副感激中带着些许不安的犹豫模样,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叨扰萧兄了。”
这姿态,俨然是个知恩图报、又身不由己的落难公子。
一旁被晾了许久的唐柔,此刻终于寻到机会插话。
他心思细腻,总觉得这位“风公子”出现得蹊跷,行为举止也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萧秋水左臂原先受伤的位置,“老大,你的伤……那枚镖针,当真已完整取出了?可否让我再看一下?”
萧秋水的第一反应是向柳随风解释,“风兄,唐柔他只是过于担心了,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
柳随风淡淡一笑,“无妨,还是看看吧,万一留下后遗症,我可就真成千古罪人了。”
萧秋水不好意思地颔首。
毕竟两方都是他的朋友,也直说什么。
“我不会放在心上,萧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以后大家还要好好相处呢。”
柳随风见气氛有点僵硬,出言缓和一下。
颇有一番“当家主母”的风范。
左丘和邓玉函也跟着附和,“是是是!大家都是朋友嘛!”
唐柔顾着萧秋水的伤口,未再多言,仔细检查起来。
指尖轻轻按压周围经脉,确认镖针确已取出,且并未伤及根本。
他心下稍安,但另一个疑问却骤然浮现。
唐门的暗器,尤其是他姐姐唐方所用的,手法独特,嵌入极巧,非熟知其窍门者难以轻易取出,且极易留下隐患。
这位风公子,竟然能在自身重伤未愈,内力不济的情况下,如此精准无误地替萧秋水起镖!
他不仅认得是唐门手法,还能完美破解?
此人对唐门暗器的了解,绝非“略懂”那么简单!
他的实力和背景,恐怕远非眼前表现出来的这般柔弱可欺。
唐柔抬眼,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柳随风那张看似无害的脸,又看了看一脸坦荡、全心维护着“风兄”的萧秋水,心中警铃大作。
萧秋水如今显然是被这“风朗”蒙蔽了双眼,一股脑地信任他,全然听不进旁言。
这怎么行?
唐柔暗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面上不露分毫,只淡淡道:“既然无事便好。老大既已决定,那我们何时动身回浣花?”
他其实已经暗下决心,要跟着萧秋水,好好看看这位“风公子”。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必要之时,哪怕用些手段,也定要撕开他这层伪装的皮囊,让萧秋水看清他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