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程潇仁拉长了语调，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虚假惋惜，
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彰显自己的关心。
“哗啦！”
一声清脆响亮的玻璃碎裂声，突兀地从庄阡墨身后的客厅传来，
清晰地透过话筒传到了另一端。
程潇仁话语一顿，随即语气立刻转为幸灾乐祸：
“哥，你那边动静挺大？怎么，连个杯子都拿不稳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庄阡墨在Z城那栋小别墅里的狼狈模样。
庄阡墨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沉默地将燃尽的烟蒂用力摁在阳台栏杆上的烟灰缸里，
任由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着自己略显凌乱的发丝。
注意力完全被客厅的动静吸引。
他侧过身，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焦急地望进去。
只见那条小人鱼正好奇地伸出指尖，想去触碰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
那条华丽的蓝色鱼尾还在无知无觉，悠闲地晃动着。
程潇仁叽叽喳喳，又令人厌烦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
“哥，我这次的新作可是邀请了很多业内名家……”
“嘟——”
庄阡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挂断键，将那份虚伪的喧嚣彻底切断。
电话那头，程潇仁听着突然断线的忙音，剩下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他脸色一沉，不悦地“啧”了一声，随手将手机泄愤似的扔向对面的沙发。
庄阡墨攥着手机，快步冲回客厅，
一把抓住了人鱼那只白皙修长，正要伸向玻璃渣的手。
“别动。”他警告道，细听还有些后怕。
人鱼被庄突然的举动和严肃的语气弄得一怔，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困惑。
但他并没有挣扎或害怕，反而顺势朝庄阡墨张开了双臂，做出了一个索抱的姿势。
那眼神仿佛在说：
不碰就不碰，那你要抱我。
庄阡墨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有些意外，但看着对方那纯净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神，
还是依言俯身，将人鱼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包裹着鱼尾的两张湿毛巾因为这个动作滑落，掉在沙发扶手上。
人鱼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独属于海洋深处的微凉，与他自身的温热紧贴着。
庄阡墨抱着他，小心地绕过地上那些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玻璃碎片，走向客厅中央。
怀里的人鱼并不安分于被这样平稳地抱着。
他微微扭动着身体，银白色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扫过庄阡墨的颈侧和脸颊，带来一阵阵细微而撩人的痒意。
“别乱动。”
庄阡墨低声警告，手臂稍稍收紧，将那不安分的鱼尾和上身更稳固地圈在自己怀中。
人鱼似乎听懂了他语气中的坚持，立刻乖乖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但他却顺势将脸颊埋进了庄阡墨的肩窝，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轻轻地蹭了蹭。
这个无意间流露出全然信任的小动作，似一缕清风，
悄然拂散了庄阡墨方才被程潇仁那通电话搅乱的阴郁心情。
他将人鱼小心地放在餐厅一把坚固的靠背椅上，转身去储物间寻找清扫工具。
等庄阡墨拿着扫帚和簸箕回到餐厅时，发现人鱼正微微蹙着眉，低头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尾巴看。
那条原本在阳光下闪耀着宝石般光泽的蓝色尾鳍，因为离开海水太久，
边缘的薄膜已经开始显得有些干涩发皱，失去了部分鲜活的光彩。
“很难受？”庄阡墨放下工具，蹲下身，目光关切地查看着那有些萎靡的尾鳍。
人鱼委屈地点了点头，尾鳍无精打采地摆了摆，无声诉说着不适。
庄阡墨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他想起楼上主卧自带一个宽敞的浴室，里面有一个足够大的按摩浴缸。
“等我一下。”庄阡墨起身，快步上楼。
二楼浴室里很快传来了“哗哗”的放水声。
当庄阡墨再次下楼时，他手里多了一条柔软吸水的厚浴巾。
他走到人鱼身边，用浴巾仔细地包裹住那有些干燥的鱼尾，动作轻柔。
“带你去个地方。”
庄阡墨说着，再次将人鱼稳稳抱起。
浴室里已经水汽氤氲，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庄阡墨将人鱼小心地放入注满温水的宽大按摩浴缸中。
蓝色的尾鳍一接触到久违的水体，立刻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
大幅度地欢快摆动起来，溅起无数细碎晶莹的水花。
人鱼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舒服地眯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眸，
整个人慵懒地趴在浴缸边缘，歪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庄阡墨。
水珠顺着他银白的发丝滚落，在精致的脸颊和金瞳旁缀成细碎的光点，美得惊心动魄。
庄阡墨靠在冰凉的洗手台边，看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出浴室，很快又回来，手中拿着那两颗莹润的珍珠。
“这个，”庄阡墨将珍珠递到人鱼面前，语气认真，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人鱼看看他掌心的珍珠，又抬起金色的眼眸看看庄阡墨认真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他突然伸出手，湿漉漉又带着凉意的手抓住了庄阡墨的手腕，把人往浴缸边拉。
那力道并不大，却不容拒绝。
“怎么了？”
庄阡墨猝不及防，身体前倾，险些失去平衡摔倒，
连忙用空着的那只手扶住浴缸边缘才稳住身形。
人鱼仰头看着他，金色的瞳孔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格外明亮深邃。
他松开手，抬起指尖，轻轻点在自己颈侧光滑的肌肤上，
是之前他咬过庄阡墨，留下那个细微齿痕的位置。
然后张开嘴，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声音，那音调奇异而古老，带着某种韵律：
“Kilve。”
（标记）
可惜这陌生的词汇对于庄阡墨而言，如同天书。
他眼中充满了茫然，下意识地追问：
“什么？”
“Kilve！”
人鱼见人不理解，显得有些焦急，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
他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似乎这才真正意识到，
人和鲛人之间存在着多么麻烦的语言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