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太和殿。
寅时刚过,百官已整齐列队,等待早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连掌灯太监的脚步都比平日轻缓许多。
三皇子李景隆站在亲王队列首位,神色倨傲,目光扫过垂首的群臣,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昨夜连番捷报,太子一党的几个关键人物已被控制,沈清辞如瓮中之鳖,靖安侯府的案子,今日就可彻底了结。
“皇上驾到——”内侍高亢的唱喏声响起。
永熙帝在太监搀扶下缓步登上龙椅,面色苍白,不时轻咳。自年初病重,他已多日不曾临朝,今日强撑病体,显然有要事裁决。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礼太监拖长音调。
殿中寂静一瞬,随即,翰林院编修顾言之手持玉笏,稳步出列。
“臣,有本奏。”
李景隆眯起眼睛,闪过一丝意外。顾言之应该已被软禁府中,如何能出现在这里?
“讲。”永熙帝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言之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高举过顶:“臣冒死弹劾三皇子李景隆,勾结镇北王,篡改军报,断供粮草,致使靖安侯孤军陷入重围,北境危在旦夕!”
满殿哗然!
李景隆脸色骤变,厉声道:“顾言之!你竟敢构陷皇子!”
顾言之毫不退缩,将证据一一呈上:“此有三皇子亲笔修改的军报草稿,与镇北王密信往来,还有边关地形图副本。军报所述路线与图中标注完全相悖,请陛下明鉴!”
内侍将证据呈递御前,永熙帝仔细翻阅,面色越来越沉。
李景隆急步出列,跪倒在地:“父皇明鉴!这些都是伪造的!顾言之受太子指使,构陷儿臣!”
太子李景深此时也出列,沉声道:“三皇弟此言差矣。若证据系伪造,何不请陛下详查,以证清白?”
李景隆怒视太子:“皇兄何必惺惺作态!谁不知顾言之是你门生!”
“够了!”永熙帝一拍龙椅,剧烈咳嗽起来,“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这时,兵部尚书刘维出列:“陛下,顾编修所呈证据,事关皇子清誉与边关安危,臣请将此案交由三司会审,详加核查。”
刘维是李景隆的岳丈,此言看似公正,实为缓兵之计。
顾言之却道:“陛下,北境将士等不得!靖安侯重伤,粮草已尽,若再不驰援,北境必破!届时敌军长驱直入,大周危矣!”
李景隆冷笑:“顾大人好一张利口!你说军报被篡改,证据何在?你说粮草断供,又证据何在?”
“证据在此!”
殿外忽然传来洪亮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城门校尉周擎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大步走入殿中。
“臣,城门校尉周擎,叩见陛下!”周擎单膝跪地,“臣奉命搜查走私,在鹤翔茶楼抓获此人。他乃茶楼掌柜赵四,已供认三皇子府长史多次在其茶楼密会镇北王信使!”
赵四浑身发抖,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提供雅间...收了些银钱...”
李景隆脸色铁青:“一个市井小民的胡言乱语,也能作为证据?”
周擎抬头,目光如炬:“殿下可知,我们在茶楼地窖中搜出了什么?”他一挥手,两名士兵抬着一个铁箱进入殿中。
箱盖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金银珠宝,还有几封未及销毁的密信。
“这些珠宝,皆有内府印记,是陛下赏赐三皇子之物。”周擎取出一封信,“而这封信,是镇北王亲笔,约定事成之后,割让北境三州与三皇子!”
满殿再次哗然,这次声音中带着惊恐。构陷忠良是一回事,割地叛国又是另一回事!
永熙帝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只看数行,便勃然大怒,将信狠狠摔在地上:“逆子!你...你竟敢...”
“父皇!这些都是伪造的!”李景隆仓皇叩首,“儿臣冤枉!定是有人陷害儿臣!”
太子适时开口:“父皇,既然三皇弟坚称冤枉,何不召镇北王返京对质?同时速派援军北上,解救靖安侯。若三皇弟果真无辜,北境大捷,自然真相大白。”
这是致命一击。若李景隆反对召镇北王返京,便是心虚;若同意,镇北王一旦离开北境兵权,便是虎落平阳。
李景隆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儿臣...愿与镇北王对质。”
永熙帝剧烈咳嗽一阵,勉强平复呼吸,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后落在李景隆身上。
“传朕旨意:三皇子禁足府中,无诏不得出;镇北王即刻返京,不得延误;北境军务暂由副将代理;着兵部即刻调遣援军,驰援靖安侯。”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虚弱:“此案...由太子督审,三司会查...”
话未说完,永熙帝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竟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龙袍。
“陛下!”内侍惊叫。
“退...退朝...”永熙帝勉强说出这两个字,便昏死过去。
“退朝——”司礼太监尖声喊道,百官慌乱跪送。
李景隆站起身,面色阴沉如水,狠狠瞪了太子和顾言之一眼,拂袖而去。
退朝后,顾言之与周擎并肩走出宫门。
“多谢周将军及时赶到。”顾言之低声道。
周擎摇头:“是二小姐料事如神,她早料到三皇子会否认一切,让我准备后手。”
“二小姐现在何处?”
“不知。”周擎面色凝重,“今早便不见踪影,只留书让我依计行事。”
顾言之蹙眉:“三皇子虽被禁足,但党羽仍在,必会反扑。二小姐处境危险。”
“我已派人暗中寻找。”周擎压低声音,“现在最紧要的,是确保援军即刻北上。兵部虽奉旨调兵,但刘维是三皇子岳丈,必会拖延。”
顾言之点头:“我会请太子殿下催促。”
二人分别后,周擎立即返回军营,调集亲信,准备另一手安排——若官军迟迟不动,他便要派私兵北上送信,至少让靖安侯知道,援军在途。
而此时的沈清辞,正藏身于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
她站在窗前,望着街上匆匆行过的官兵,面色平静。今早的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小姐,宫中来信。”一个老仆递上密信。
沈清辞拆开浏览,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果然,兵部以“粮草未备”为由,将北上援军推迟了三日。
三日,足以让北境局势彻底崩溃。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必须启动备用计划了。
与此同时,东宫密室内,太子与几位心腹正在紧急商议。
“殿下,今日虽险胜一局,但三皇子根基未动,必会反扑。”一位老臣忧心忡忡。
太子点头:“孤知道。当务之急是驰援北境。顾爱卿,粮草之事,你可有良策?”
顾言之沉吟道:“兵部拖延粮草,我们可走另一条路。臣记得,京西大仓存有备急粮草,可支应五万大军一月之用。”
“那是备倭寇之用的...”另一人犹豫道。
“北境若破,倭寇之患何足道哉!”顾言之断然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太子拍案:“就依顾爱卿!孤这就请旨调粮。”
“还有一事,”顾言之又道,“三皇子虽被禁足,但其党羽遍布朝野。臣恐他们狗急跳墙,对陛下不利...”
密室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暗示——若永熙帝此时驾崩,三皇子很可能矫诏夺位。
太子面色凝重:“孤会加派宫中守卫,确保父皇安全。”
风暴前夕
三皇子府中,李景隆虽被禁足,却依然能通过密道与外界联系。
“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心腹侍卫低声道,“刘尚书已拖延援军出发,镇北王也收到密信,知道该如何应对。”
李景隆冷笑:“我那皇兄以为胜券在握,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皇上那边...”
“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了。”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太医院已有安排,就在这几日。”
他走到窗前,望着皇宫方向:“一旦驾崩,便是我们动手之时。禁军中我们的人已做好准备,只待信号。”
“那沈清辞...”
“找到她,除掉她。”李景隆语气冰冷,“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留着她终是祸患。”
“是!”
夜色渐深,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已是波涛汹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而在城南那间小院里,沈清辞刚刚收到慧明大师的密信——最后一份证据,已经安全转移。
她吹熄烛火,融入夜色。这场博弈,还远未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