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垂落半月有余,苏璃处理朝政愈发得心应手。北境战事在她的调度下渐趋稳定,粮草军械源源不断送往前线,朝堂秩序井然。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景和元年二月十五,大朝会。
珠帘后的苏璃刚处理完一批紧急军报,正准备议及其他事项,却见宗正寺卿,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王爷云崇,手持一卷帛书,颤巍巍地出列。他身后,跟着数位宗室元老,皆是面色凝重。
“陛下,太后娘娘,”云崇声音洪亮,带着老一辈宗亲特有的固执,“老臣等,有本启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云珏坐在龙椅上,看到这阵势,心里莫名一紧。
“皇叔公请讲。”珠帘后,苏璃的声音平静无波。
云崇深吸一口气,展开手中帛书,朗声道:“臣等联名上奏!自先帝龙驭上宾,陛下冲龄继位,太后垂帘听政,虽为权宜之计,然终究有违祖制!‘后宫不得干政’乃太祖皇帝铁训,悬于宫门,警示后人!今太后每日临朝,裁决政务,置陛下于何地?置祖宗法度于何地?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臣等恳请太后,恪守妇道,还政于陛下,退居深宫,颐养天年!”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虽然众人对太后垂帘心照不宣,但如此直白、尖锐地以“祖制”和“后宫干政”为由,要求太后还政,无疑是公开的挑战!这背后,显然不仅仅是几位老王爷的意思,更代表着朝中一部分守旧势力对苏璃掌权的强烈不满。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不少官员偷偷抬眼,观察着珠帘后的反应,也观察着龙椅上年轻皇帝的神色。
云珏彻底慌了神。他听着云崇义正词严的指控,看着下方那些宗室元老们肃穆甚至带着逼迫意味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祖制……后宫干政……这些字眼像重锤一样敲打着他。他下意识地觉得,皇叔公们说的是“对的”,是符合圣贤道理的。母后这样天天坐在帘子后面处理朝政,好像……确实不对?
他手足无措,目光慌乱地扫过群臣,最后落在那份联名奏章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急于想证明自己是个懂得“道理”的皇帝,急于想摆脱这让他窒息的局面,几乎是未经思考,他便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急切:
“皇叔公……所言,甚是有理!祖制……不可违!朕……朕准……”
“准”字尚未完全出口——
“皇帝!”
一声冰冷的断喝,如同腊月寒风,骤然从珠帘后刮出,瞬间冻结了云珏后面所有的话!也冻结了整个大殿的空气!
云珏吓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脸色惨白地看向珠帘。
只见珠帘猛地被一只素手掀起一角,苏璃的身影虽未完全显现,但那凌厉的目光已如实质般穿透而出,先是在云珏脸上停留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警告,随即转向手持奏章的云崇。
“云崇,”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千钧之力,“将奏章呈上来。”
云崇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凛,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将联名奏章交由内侍,呈送到珠帘之前。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盯着珠帘。
苏璃接过那卷帛书,看都未看,直接递给身旁的女官知秋,声音冷冽如冰:
“烧了。”
知秋毫不犹豫,接过奏章,走到殿中巨大的铜鹤香炉旁,揭开盖子,将那卷代表着宗室元老抗议和“祖制”的帛书,直接投入了燃烧着香料的炭火之中!
“哗——”
火焰猛地蹿高,贪婪地舔舐着帛书,明黄的火焰映照着百官惊骇的脸庞。那卷凝聚了不知多少人心血的奏章,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云崇等人目瞪口呆,脸色由红转白,指着珠帘,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苏璃放下珠帘,身影重新隐于其后,只有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出:
“国有大丧,强敌犯境,皇帝年幼,正需上下同心,共度时艰!尔等身为宗室元老,不思为国分忧,反而纠结党羽,以虚妄祖制之名,行逼迫君上、扰乱朝纲之实!其心可诛!”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云崇!革去宗正寺卿之职,夺其王爵,圈禁府中,无诏不得出!”
“其余联名者,罚俸三年,闭门思过!”
“再有妄议垂帘、动摇国本者,视同谋逆,严惩不贷!”
一连串的处置,如同疾风骤雨,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直接夺爵圈禁!这是极其严厉的惩罚!
云崇老王爷踉跄一步,几乎晕厥过去,被身旁之人勉强扶住。其余联名者面如土色,跪倒在地,再不敢多言。
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百官们深深低下头,心中凛然。他们再次清晰地认识到,帘幕之后的那位太后,拥有怎样强硬的手腕和不容挑战的权威!她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将这场刚刚冒头的“还政”风波,彻底碾碎!
云珏瘫坐在龙椅上,看着皇叔公被人搀扶下去的狼狈身影,看着殿中那尚未完全熄灭的纸灰,只觉得遍体生寒。他方才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准奏”,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愚蠢。
珠帘之后,苏璃端坐如松,面容冷峻。她深知,仁慈换不来忠诚,尤其是在这权力更迭的敏感时期。唯有绝对的权威和铁血的手段,才能震慑宵小,稳住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朝会在一片压抑和恐惧的气氛中结束。经此一事,再也无人敢公开质疑太后垂帘。然而,表面的顺从之下,那被强行压制的暗流,是否真的平息?无人得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