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罗界域边缘的虚空裂隙前,浮空石林如刀丛般刺破星幕,石面凝结着幽蓝冰碴,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脆响。
何初帆牵着千城的手,指腹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那是方才在灵识母炉里,她怕他冷,偷偷用灵火暖过的。
等等。他突然停步。
千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最前排的石峰顶端,不知何时立了道白影。
白衣胜雪,却比石上冰碴更冷。
天地在那一瞬间凝滞。
何初帆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为危险,是因为那道身影太像记忆里的某个人。
轻眉?他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石巅的人终于动了。
净世剑嗡鸣出鞘,剑气如万仞高山压下,割得两人发梢纷飞。
柳轻眉垂眸看他,眸中无波无澜,像口千年古井:何初帆,你已成万界之劫。
若不自毁神格,我便以命封路。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何初帆心口。
他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喉结动了动:你......还活着。
三年前在不法之地,他亲眼见她为引开追兵,自焚神魂。
当时她咳着血冲他笑,说快走,别回头,他却跪坐在血里,指甲掐进掌心,喊出的我欠你一条命被火焰吞没。
此刻再看她,眉峰还是那样冷,眼尾却没了当年为他包扎伤口时的温软。
你若不毁,我便斩你。柳轻眉重复,剑锋直指他心口。
一道青光自两人脚边升起。
因果镜童抱着铜镜飘出来,镜面泛起涟漪,映出过往——血火弥漫的不法之地,柳轻眉浑身浴血,指尖掐着自焚诀,转身时对他露出的笑比刀还利:小何,跑。画面一转,是如今的人间:孩童夜里哭着喊修罗来了,老妇跪在庙前,把净世剑的画像贴在香案正中央。
她服了忘情丹。清越女声自剑中响起。
白愆从净世剑里走出,白衣不染尘,七情尽断,唯执天道。
你若不死,苍生永无宁日。
何初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血丝密布。
他松开千城的手,后者指尖微蜷,却没拦他——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我就让她......亲手杀了我。他说。
柳轻眉的剑动了。
第一剑斩来,带起的风刮得何初帆脸颊生疼。
他没躲,修罗经络自动凝成黑铠护住周身。
剑刃劈在铠上,火星四溅,他却觉出几分亲切——这是柳轻眉的剑,当年她也是这样,用剑尖挑开他额前乱发,骂他又去打架。
第二剑刺向咽喉。
他偏头,剑锋擦着耳垂划过,血珠溅在石上,像朵小红梅。
记忆里的柳轻眉会慌,会翻出药囊给他涂金创药,可此刻她的眼还是冷的。
第三剑、第十剑、第一百剑......千重因果剑影落下,每一剑都引动时空回响。
何初帆数着,这一剑是他屠神殿时溅的血,那一剑是他灭轮回时发的怒,再一剑是他逆创世时的狂。
原来在她眼里,他竟是这样的怪物。
还手啊!经络灵童在他血脉里嘶吼,她会杀了你的!
他咳着血笑了。
脊骨在剑下节节断裂,疼得他几乎站不稳,却仍撑着抬头看柳轻眉:她若能杀了我......那也是我还她的命。
第千剑落下时,剑锋刺穿他左肩胛。
他踉跄两步,血顺着手臂滴在地上,蜿蜒成小蛇。
柳轻眉的眼神终于有了裂痕,像块冰被砸出细纹。
可就在这时,一只白蝶从她心口飞出,翅膀轻扇——是忘情蝶。
每扇一次,她的记忆便淡一分。
情执即祸根。她声音更冷,你死,万界安。
剑光暴涨,这次直取心口。
何初帆没退,反而向前一步。
剑尖刺入血肉的瞬间,他却笑了,双手缓缓张开,将藏在袖中的冰心贴到柳轻眉额前。
那是千城用万年玄冰凝的,里面封着他的一缕魂。
此刻冰心泛起微光,映出她自焚那夜的残影——少年跪在血泊中,哭喊:我欠你一条命!
柳轻眉浑身剧震。
她望着冰心里的残影,瞳孔剧烈颤动。
心口的忘情丹地裂开一丝细纹,有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是泪。
她举剑的手开始发抖,剑尖在何初帆心口微颤:你......记得我?
他染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沾泪的脸,像当年她为他擦伤口那样温柔:我等这一天,等了九千年。
石林深处,因果镜童悄然收镜。
铜镜表面的水纹渐渐平复,他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低声道:因果......开始逆转了。
净世剑仍插在何初帆心口,血顺着剑身往下淌,染红了柳轻眉的白衣。
可他没有倒下,反而将冰心更紧地贴在她额前。
冰心的光越来越亮,照得两人脸上的泪都成了金的。
柳轻眉望着他,突然想起什么——很多很多年前,有个少年在不法之地的破庙里,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给她,说你吃,我不饿。
剑尖没入心口的瞬间,他分明看见柳轻眉眼底有星子碎裂的光,而贴在她额前的冰心,正泛起比血更艳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