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上的铜环还在轻晃，清响撞进柳轻眉耳中，像撞碎了什么。
她攥着何初帆手臂的手指发颤，指节因用力泛白：“让我跟你进去。”尾音带着破音的哑，像被人掐住喉咙的雀儿，“我不再是净世剑主，但还能为你断后、为你探路——至少……让我做完最后一件事。”
何初帆侧过脸，血珠顺着下颌坠在她手背。
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眼底的红，像映着当年魔兽之森里那堆怎么也烧不旺的篝火——那时她替他挡下妖兽爪风，血溅在枯枝上，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他声音沙哑，像是含着碎玻璃，“这一路，你为我断魂、为我弃剑、为我违天道。现在，换我替你走完剩下的。”
肩头一热，焚心蝶振翅落在他腕间，赤红色蝶翼轻颤，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清苦。
柳轻眉忽然嗅见熟悉的焦糊气——是她自焚那日，魂魄碎裂时的味道。
蝶儿绕她飞了半圈，停在她发间，蝶身渗出一点幽光，那是她散落的残魂本源，被焚心蝶小心收着，三年来从未离身。
“她的魂还在碎。”因果镜童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童子不知何时跃上光桥护栏，铜镜倒悬，映出的画面让柳轻眉呼吸一滞——镜中是她自己，发间残穗在火里蜷成黑灰，“净世剑主”的牌匾裂成两半砸在脚边。
可这次镜中多了根金线，从断裂的剑穗缠到何初帆腰间的半块玉佩上，“若再入回廊，因果反噬，神格将永灭。”
何初帆的指尖抚上她眉心，温度比混沌气流更凉。
他闭眼时，喉结动了动，像在咽下什么滚烫的话：“你忘了？你说过，若我疯了，你就做我的药。可药……不能跟着病人一起跳崖。”
“可你也会死！”柳轻眉突然吼出声，震得光桥都晃了晃。
她抓住他衣袖的手往下滑，攥住他手腕，能摸到他脉搏跳得急，“原初回廊是创世神设下的终焉试炼，从未有人活着出来！你让我醒来，就是为了看你一个人去送死吗？”
他笑了，血珠混着笑意在唇角洇开，像朵开错季节的红梅。
抬手时，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尾：“你醒过来，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陪我死。”话音未落，他肩头的修罗经络突然暴起，黑铁般的纹路顺着手臂爬进她掌心——那是一缕命火，带着他独有的腥甜血气，“这是我封存的一缕命火，够你三年内不堕轮回。”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柳轻眉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可他的血渗出来，反而裹住她的指尖，像在温柔地包裹伤口。
她想冲过去，却被一道青光拦住——因果镜童不知何时站在两人中间，铜镜映出的画面变了：少女跪在青石板上，墓碑前的香灰落了她一身，“我愿以一生清冷，换万界太平。”
“她曾为你舍命，如今你为何不能让她……为自己活一次？”镜童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柳轻眉浑身剧震。
记忆突然涌上来：她在演武场自焚时，最后看见的不是烧红的天，是何初帆从魔兽之森里捡来的半块玉佩，坠在他颈间晃啊晃；她被天道反噬时，最先触到的不是剧痛，是他用念力裹住她碎掉的魂魄，像捧住一把要被风吹散的星子。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独自坚持”，早被他悄悄织成了网。
“何初帆——”她喊他的名字，尾音像被风卷走的纸鸢，“你回来。”
他没有回头。
背影被门扉的光勾勒出金边，修罗经络在脊背蜿蜒，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痕。
光桥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裂响，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和什么较劲。
柳轻眉望着他背上的血痕，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魔兽之森，他替她挡下妖丹爆炸时，也是这样的背影——血肉模糊，却站得笔直。
“若你死了，我绝不独活！”她嘶喊，声音撞在回廊门上，惊起几片混沌里的星屑。
他脚步微顿。
光桥轰然断裂的声响盖过了所有动静。
柳轻眉踉跄着扑向断裂处，只看见他抬手的剪影，像在挥手，又像在告别。
风卷着他的声音飘过来，混着血的甜腥：“轻眉，替我看看……春天。”
门扉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刻痕里渗出幽蓝的光，像宇宙初生时的海。
柳轻眉跪在光桥残骸上，焚心蝶落在她肩头，替她舔去脸上的泪。
因果镜童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铜镜映出她的脸——眼角的泪还在落，可眼底的光，比当年在演武场自焚时更亮。
“他说得对。”她摸出发间的焚心蝶，指尖蹭过蝶翼上的残魂本源，“我该替他看春天。”
而在原初回廊深处，时空突然像被摔碎的镜子。
何初帆踩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上，脚下是亿万生灵的轮回残影——婴儿的啼哭、老者的叹息、剑鸣、琴响、火燃烧的噼啪声，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像首没调的歌。
他抬头，看见门扉上的青玉簪闪了闪，那是暮千城的发簪。
白发虚影就在前方，伸手的动作停在半空，像在等他，又像在说“别怕”。
修罗经络突然剧烈震颤，他咳出一口血，血珠坠在轮回残影里，溅起一圈涟漪——那是某个小女孩的笑，某个将军的怒吼，某个母亲的呢喃。
门扉彻底闭合的刹那，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落定了。
这一次，他要替所有人，走完这条终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