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赏花宴的余波,比宓瑶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实际。
不过两三日,便有几位衣着光鲜的婆子相继寻到“巧颜阁”,指名要定制绣品,口风一致地提及“听闻贵阁花样别致,连李侍郎府上的小姐都赞不绝口”。
苏坊主又惊又喜,应对之余,心中对宓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无形中的“代言”效应,远比任何吆喝都来得管用,而且精准地指向了消费能力最强的客群。
然而,随之而来的定制要求也愈发精细甚至苛刻。
有位伯爵府的嬷嬷要求在手帕上绣出特定品种的兰花,且要“有迎风之姿”。
另一位将军府的小姐则想要一套独一无二的闺房软饰图样,需融合其生辰八字所属的吉祥元素。
这些要求已超出了苏坊主能独立应对的范畴,她急忙来找宓瑶商议。
宓瑶仔细听了要求,并未感到为难,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将设计推向更高层次甚至实现一定“定制化”、“个性化”的机会。
她根据每位客户的特点和需求,精心绘制了更具针对性的图样,并在细节处融入巧思,比如为伯爵府嬷嬷的兰花帕子设计了仿佛被露珠压弯叶梢的动态构图,为将军府小姐的图样则加入了柔中带刚的流云纹饰。
这些极富诚意且专业的设计,再次赢得了客户的高度满意。
赏银自然也更加丰厚。
苏坊主将利润的大头执意分给宓瑶,感慨道:“宓姑娘,您这画笔,真是点石成金啊!如今咱们‘巧颜阁’在那些高门里,也算是有了名号了。”
经济上的进项稳步增长,宓瑶并未挥霍,而是悄悄兑换成小金锭,让顾嬷嬷收好。
在这京城,财富是底气的重要组成部分。
与此同时,太妃寿辰锦缎的试织终于完成。
当那匹融合了传统吉祥寓意与现代简约美学的锦缎呈现在众人面前时,连织染局经验丰富的大监也忍不住点头称赞。
锦缎在光线流转下,莲纹清雅,寿字端庄,色彩过渡自然柔和,整体效果庄重而不失灵动,恰好符合那位太妃清修淡泊的性情。
王主使喜形于色,亲自带着宓瑶和样品前往织染局汇报。
柳司制仔细查验后,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对宓瑶道:“宓匠师果然没有辜负期望。此锦深得太妃宫中掌事认可,已定为寿辰当日部分殿内铺设之用。你为研习所,也为织染局立了一功。”
功劳簿上,宓瑶的名字被重重记上了一笔。
消息传开,她在织造行当内的名声悄然提升,不再仅仅是“有点背景的女匠师”,而是真正有了拿得出手的硬核作品。
这日散值后,宓瑶竟在研习所门外再次遇到了吏部侍郎府的那位管事嬷嬷。
嬷嬷此次态度更加恭敬,递上一个密封的信函,低声道:“我家小姐十分欣赏匠师才华,特命老奴送来此信。小姐还说,若匠师日后在京城有何难处,或需寻些特别的丝线染料,或许府上能略尽绵力。”
宓瑶心中微动,接过信函。
回府后拆开一看,里面并非私密话语,而是一份誊抄工整的关于近期江南新贡的一批特色丝线的名录和简要特性说明,甚至还包括了一些宫内对这些新料子的初步使用反馈。
这份资料,对于研习所乃至任何织造从业者来说,都堪称珍贵。
李小姐此举,用意深远。
这既是示好,展示其家族的能量与信息渠道,也是一种隐晦的邀请,希望将宓瑶纳入其关系网络,至少是建立起一种互利的信息交换关系。
宓瑶将信函内容仔细记下,然后将原稿焚毁。
她不会轻易被绑定,但这份“礼物”确实有用。
她需要谨慎地维持与李小姐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汲取资源,却又保持独立。
夜晚,宓瑶回顾近日——
官方的认可、民间的收益、以及来自高门若有若无的橄榄枝。
三条线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她并未被眼前的顺利冲昏头脑,反而更加警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如今看似站稳了脚跟,但也无疑成了更多人的焦点。
研习所内未必没有眼红者,市井中“锦绣庄”之类的对手也不会轻易罢休,而李小姐背后的势力,更是福祸难料。
她推开窗,望着京城的夜空,繁星点点,却也被一层薄薄的云霭遮掩。
前路依旧不明,但她手中能掌握的筹码,确实比初来时多了不少。
恰在此时,赵嬷嬷进来,面带一丝忧色,低声道:“姑娘,老奴今日在外采买,似乎瞧见有生面孔在咱们胡同口转悠,不像是寻常路人……”
宓瑶的心微微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她平静地对赵嬷嬷说:“知道了,嬷嬷近日和阿元出入都仔细些。无妨,我们静观其变。”
她关上窗,将隐隐的不安隔绝在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要有应对一切明枪暗箭的准备。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开始规划下一步——或许,是时候利用逐渐积累的资源,为自己打造一个更稳固的不仅仅是依附于某一方势力的立足点了。
比如,暗中物色一两个可靠又急需机会的落魄绣娘或小学徒,开始尝试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哪怕是最微小的生产环节。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她这叶小舟,要在惊涛骇浪来临前,尽快将自己武装得更坚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