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的胜利。
当赵丰带领着根据地的后备力量，包括柳月娥和张济生在内的医疗队，顶着风雪赶到“毒蝎”碉堡时，太阳已经升起，照亮了这片刚刚凝固的屠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刺鼻且冰冷。
木户谦二的“囚笼”计划，随着十公里外那座“王家祠堂”的彻底坍塌，已经宣告破产。日军在南线的指挥系统和精锐力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但“新狼牙”付出的代价，是几乎全灭。
十几具年轻的尸体，被整齐地摆放在雪地上。他们大多还保持着冲锋时的姿态，稚嫩的脸上凝固着狂热与不甘。日军“恶鬼”小队撤退得太匆忙，甚至没有顾得上去补刀或是破坏尸体，只留下了满地的弹壳和血迹。
“豹子”跪在尸体中央，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他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冻得通红的手，一遍遍擦拭着兄弟们脸上的血污和冰霜。
赵丰看着这片触目惊心的少年坟场，他那颗坚强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去打扰“豹子”，也没有去清点尸体。他知道，活下来的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猴子……李卫国呢？”赵丰沙哑地问向幸存的战士。
“豹子”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回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赵丰：“教官……他没有回来。”
赵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政委！”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战士，指着远处那片被炸毁的运输队卡车，发出了惊喜的喊声。
“看！物资！小鬼子没来得及销毁物资！”
这个发现，如同在冰封的湖面上砸开了一个窟窿。
所有幸存者都发出了震天的欢呼！那几辆被“恶鬼”小队遗弃的卡车，成了他们最宝贵的战利品！
“粮食！是精米！！”
“还有盐！天啊！整整十大包的盐！”
“罐头！是牛肉罐头！！”
“棉衣！还有药品和子弹！！”
战士们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他们抱着那些冰冷的米袋，像抱着失而复得的亲人。这些在绝望中挣扎了太久的幸存者们，在看到这些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东西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豹子”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也缓缓站起了身。他看着那些欢呼的战友，又回头看了看地上那排冰冷的兄弟。
他终于明白了猴子那句“牺牲利爪，咬断喉咙”的含义。
“赵政委！”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缴获物资的喜悦中时，一名负责清点卡车的战士，忽然在驾驶室附近有了新的发现。
“这里还有一具尸体！不是咱们的人，也不是鬼子兵！”
赵丰的心猛地一跳，他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在卡车的阴影下，一具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尸体蜷缩在那里。他的后脑勺中了一枪，一枪毙命，干净利落。
赵丰蹲下身，将那具早已僵硬的尸体翻了过来。
当他看到那张早已被鲜血和泥土糊住的脸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老王？！”
这个名字，他只在心里念过。
“政委，你认识他？”一名战士好奇地问。
“……他……”赵丰的声音变得无比苦涩，“他就是我们安插在‘人圈’里的那个‘朋友’！”
“是他送出了‘犬牙’和这次‘毒蝎’的情报！”
这个发现，如同一盆冰水，再次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他是怎么死的？”赵丰仔细检查着伤口，“子弹是从后面打进去的。口径是三八大盖。但是……”
“但是这里不是‘豹子’他们的主战场。”一名老兵接着话茬，脸色铁青，“‘豹子’他们根本没冲到这里。”
唯一的解释，就是……
“……‘恶鬼’小队！”
“竹内！”
赵丰和几名老兵，异口同声！
“这个畜生！”一名老兵狠狠一拳砸在了卡车的轮胎上，“他在撤退的时候，把我们的情报员给‘清理’掉了！！”
木户谦二死了。“囚笼”计划也破产了。
但是他们那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最宝贵的情报线，也随着“恶鬼”小队的撤退而彻底中断了！
他们又变成了瞎子！
赵丰的脸色无比凝重。木户死了，小鬼子肯定会派新的“屠夫”来。他们对下一个敌人，将一无所知！
“……”
赵丰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脱下了自己的军帽，盖在了那名牺牲的“朋友”的脸上。
“先把物资运回去。”赵丰的声音疲惫却坚定，“天塌不下来。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总有办法。”
“豹子，”他转过头，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你带人把这里收拾干净，把兄弟们都带回家。我……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豹子”沙哑地问。
“——王家祠堂。”
赵丰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木户这条毒蛇死了。我总得去他的老窝看看，他到底还给我们留下了什么‘遗产’！”
……
王家祠堂，早已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大深坑。
焦黑的泥土和粉碎的青石板混合在一起，在寒风中还冒着丝丝的黑烟，散发着一股硝化甘油特有的杏仁味和……蛋白质的焦糊味。
赵丰戴着双层面罩，站在这由猴子亲手制造的“火山口”前，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猴子是生是死。
他甚至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他必须找到，敌人下一步的线索。
“政委，这下面全塌了。估计什么都剩不下了。”一名同行的战士说道。
“找。”
赵丰只说了一个字。
“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是！”
战士们开始在这片废墟中艰难地搜寻。
大部分东西都在那恐怖的高温和殉爆中化为了灰烬。
“政委！快看！这里！”
忽然，一名战士在祠堂的最边缘（爆炸威力最小的角落），那个被掀翻的哨塔废墟下，有了发现！
“是一个铁皮箱子！！”
赵丰的心猛地一跳，快步冲了过去！
那是一个德制的军用保险箱！被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十几米，外壳已经严重变形，但奇迹般地没有裂开！
“砸开它！！”
战士们用工兵铲和枪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个变形的箱子撬开了一条缝！
里面没有黄金，也没有大洋。
只有一堆被震得乱七八糟的绝密文件！
大部分都是关于“囚笼”计划的部署图，和“恶鬼”小队的情报档案。
赵丰不甘心，他将手伸进了箱子的最底层。
他摸到了一个被油布包裹着的硬壳文件夹。
文件夹的边角已经被高温烤得焦黄。
他打开了它。
里面只有薄薄的几页纸。
看标题，似乎是木户谦二在“囚笼”计划失败后，准备提交给方面军司令部的，一份备用b计划。
赵丰的目光缓缓下移。
当他看清那上面的几个关键字时。
他的血液，在这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瞬间凝固了！
那份被烧焦了一半的文件上，赫然写着：
“……‘囚笼’若失效，‘山鬼’（指李卫国）残部，必化整为零，转入地下。”
“……传统清剿已无意义。申请启动‘焦土’b方案。”
“——‘生物……清乡’！”
“……鉴于太行山地质复杂，传统化学武器易受风向限制（指黑田的失败），且‘山鬼’残部已掌握硝化甘油等强力爆破物，强攻代价巨大。”
“……建议启用‘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满洲哈尔滨）最新成果……”
“……调派‘特殊’作战单位，对根据地水源、粮食、及地道通风系统，进行‘净化’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