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因为那个“虎”字而凝固了。
林婉清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东厂”这两个字在大明朝堂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头盘踞在皇帝身边的猛虎,一张无处不在的黑网,任何被它盯上的臣子,无论官阶多高,都难逃被撕得粉碎的下场。
“曹正淳……”朱衡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这位东厂的厂公,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为什么会盯上我?张布政使那条线,不是已经被李总兵压下去了吗?”
“不只是张布政使。”林婉清定了定神,迅速进入了情报分析的角色,“您在大同的动作太大了。炼钢、造枪、练兵,还和威尼斯商人勾结……任何一件事,都足以引起朝廷的警觉。以前,或许只是兵部在关注,但现在,恐怕是直接捅到陛下面前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曹正淳是陛下的眼睛和爪牙,他只听命于陛下。他盯上您,就意味着,陛下……开始对您这位塞上藩王,产生疑心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对于一个藩王而言,最怕的不是敌人有多强大,而是来自皇帝的猜忌。一旦被扣上“意图不轨”的帽子,都不需要证据,一道圣旨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王五站在一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脸上满是煞气:“王爷,要不……把东厂派来的番子,做了?”
“胡闹!”朱衡和林婉清几乎异口同声地喝止了他。
“杀了他们,就等于坐实了我们心虚。”朱衡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最简单也最愚蠢的办法,“东厂的人,杀了一个,会来十个。我们不能把事情闹到明面上。”
“那我爹的意思……”林婉清看着朱衡,眼中带着询问。
“林尚书让你回去,一是为了避嫌,你待在我这里太久,容易惹人非议。二来,也是想让你从京城的角度,帮我打探虚实,看看这阵风到底是从哪里刮起来的。”朱衡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你必须得走,而且要走得光明正大。”
林婉清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莫名的失落。她知道这是最理性的选择,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充满了新奇与挑战的地方,心里就空落落的。
“王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等着东厂的人上门?”王五有些焦急。
“等?”朱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的字典里,可没有‘坐以待毙’这个词。他们想玩阴的,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片刻之后,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王五。”
“属下在!”
“从卫队里,挑二十个最机灵、身手最好、家世最清白、绝对忠诚的弟兄出来。把我们最新造出来的五十支燧发短铳,还有特制的消音器,都给他们配上。”朱衡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消音器?”王五和林婉清都是一愣。
“就是这个。”朱衡从书桌下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钢管,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小孔,“套在枪口,可以大幅减小枪声。晚上用,三十步外就很难察觉。”
这是他利用系统里的声学知识,捣鼓出来的又一个“黑科技”。
王五接过那根沉甸甸的钢管,眼神变得狂热起来。王爷总能拿出这些闻所未闻的宝贝!
“我给这支队伍取个名字,叫‘锦衣卫’。”朱衡语出惊人。
“王爷,这……这可是朝廷亲军的名号,我们擅自使用,是大不敬之罪!”王歪大惊失色。
“此锦衣卫,非彼锦衣卫。”朱衡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的笑意,“他们穿的是黑色的紧身夜行衣,如墨染的‘锦’缎。他们守护的是代王府的安危,是我们的‘卫’队。所以叫‘锦衣卫’,有什么问题吗?”
王五和林婉清面面相觑,还能这么解释?这简直是强词夺理,偏偏又好像没什么毛病。
“这支‘锦衣卫’,由你亲自统领。”朱衡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东厂安插在大同府,乃至整个山西的眼线,给我一个一个地挖出来。我不要你们杀人,我要你们……控制他们。”
“控制?”
“没错。”朱衡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东厂能收买他们,我们也能。用钱,用把柄,用他们家人的性命,用一切手段,让他们变成我们的人。我要曹正淳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他看到的。我要他听到的,都是我想让他听到的。我要把他的眼睛,变成我的窗户!”
这个计划,大胆到了疯狂的地步!竟然要去策反东厂的番子!
王五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和畏惧,猛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属下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王五离去的背影,林婉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朱衡的手段,总是这样天马行空,却又直指要害。对付特务的最好办法,就是建立一个更强大的特务组织。
“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应对?”林婉清问道。她知道,成立“锦衣卫”只是暗棋,朱衡一定还有后手。
“我?”朱衡笑了笑,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一份关于大同府民生经济的卷宗,慢条斯理地看了起来,“我当然是继续当我的‘败家’王爷了。”
“败家?”林婉清不解。
“对啊。”朱衡指了指卷宗,“你看,我准备花一大笔钱,重修大同府的驰道,方便商旅往来。我还打算建立一个‘代王府慈善基金’,收容孤儿,救济灾民。哦,对了,我还准备向朝廷上奏,请求减免大同府今年的部分赋税,理由是……鞑靼袭扰,民生凋敝。”
林婉清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朱衡的意图。
他这是在做给皇帝看!
皇帝不是怀疑我拥兵自重,意图不轨吗?那好,我就把钱都花在民生上,花在修路、赈灾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仁政”上。我不仅不扩军,我还主动跟朝廷哭穷,请求减税。一个又“败家”又“穷”的藩王,能有什么威胁?
这些举动,通过那些被策反的东厂番子传到京城,传到皇帝耳朵里,就会形成一个完美的正面人设。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明一暗,两条线同时进行。暗线,是王五的“锦衣卫”,负责拔除威胁,掌控情报。明线,是朱衡自己,负责麻痹敌人,塑造形象。
“真是……滴水不漏。”林婉清由衷地赞叹道。
“这还不够。”朱衡摇了摇头,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婉清,“我还需要一颗能放到京城,放到朝堂之上的,最关键的棋子。”
林婉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朱衡说的是谁。
“我回京之后,会想办法……”
“不。”朱衡打断了她,“你父亲林尚书,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在聚光灯下。我要的这颗棋子,需要更隐蔽,更出其不意。”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狼毫,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林婉清凑过去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纸上写的,赫然是——宁王。
那个在“藩王之宴”上,野心勃勃,与朱衡针锋相对,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死对头的宁王。
“你要……跟他合作?”林婉清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不。”朱衡的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我要把他,变成我手里最锋利,也最致命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