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窝着一团火。要是搁在独立团,这帮叽叽歪歪的家伙,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可这里是皇宫,他是皇帝,面对的不是拿着枪的敌人,而是一群手无寸铁,却能用“道义”和“祖制”当武器的读书人。
他可以下令禁军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或者干脆驱散。但那样一来,事情只会闹得更大。
暴君的名声一旦坐实,他后续的任何改革都将举步维艰。他需要的是拥护,而不是畏惧。
“这帮酸儒!”李云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胸口剧烈起伏。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
李纲低着头,不敢接话。他知道陛下心里憋屈,事实上,连他自己最初听到选妃标准时,也觉得匪夷所思。
但他更清楚,一旦处理不好,刚刚稳定下来的一点朝局,恐怕又要掀起滔天巨浪。
李云龙走到窗边,看着宫门的方向,仿佛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
他心里清楚,这件事之所以能闹这么大,一方面是触动了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另一方面,恐怕也少不了那些被他改革损害了利益的旧勋贵族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最关键的,他扪心自问,这次选妃,自己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他确实是为了给大宋留下强悍的“火种”,为了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但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感到孤独。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他是个异类。
他渴望有一个能听懂他说话,能跟上他思路,甚至能和他并肩作战的伴侣。他想要的不是一个花瓶,而是一个真正的“战友”。
这种夹杂在“公心”之下的“私心”,让他此刻面对外面的口诛笔伐时,少了几分纯粹的底气。
若是纯粹为了国家,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一路横推过去。
可一旦掺杂了个人情感,他就无法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自己是百分之百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
这种感觉,就像在战场上,你的侧翼暴露给了敌人。
“他娘的……”李云龙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满是疲惫和不甘。他打了无数场硬仗,从没像今天这样憋屈过。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忧色的李纲,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松弛了下来。他摆了摆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传朕的旨意。”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取消此次选妃。”
李纲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为深深的钦佩和放松。陛下,竟然退了。
这种为了大局而做出的隐忍和退让,比任何强硬的姿态都更让他感到心安。
“另外,”李云龙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那是一种属于猎人的,狡黠而又危险的光芒,“拟一道新的诏书,就说朕感念天下女子亦有报国之心,特设‘巾帼营’,于全国征召奇女子。
凡体魄强健、通晓军略、有胆有识者,不论出身,皆可入营。一应待遇,等同禁军。其中优异者,可破格授予军职,为国效力。”
李纲的嘴巴微微张开,还没从“取消选妃”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又被这道更离谱的命令砸得晕头转向。
征召……女将军?
他看着皇帝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忽然明白了什么。
陛下这哪里是退让,这分明是换了个打法。从正面强攻,变成了迂回包抄。
他心里涌起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位皇帝的心思,真是比最难测的战局还要变幻莫测。他只能躬身领命:“臣,遵旨。”
取消选妃的诏书如同一阵及时的春风,迅速吹散了笼罩在汴京上空的阴云。
宫门外,那些义愤填膺、准备以死相谏的太学生们,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集体陷入了沉默。短暂的错愕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陛下圣明!”
“吾皇从谏如流,实乃万民之福啊!”
他们互相拱手庆贺,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仿佛自己刚刚完成了一项匡扶社稷的伟业。
领头的那位学子,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将原本系在脖子上的绳索解下,朝着皇宫方向重重叩首,高呼“陛下万岁”。
他们认为,是他们的正义之声,唤醒了皇帝的“德性”,将一位险些误入歧途的君主拉回了正道。在这场“道”与“欲”的较量中,他们大获全胜。
消息传回御书房,李云龙正端着一碗浓茶,听着内侍的禀报。他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末子。
“万岁?他娘的,要不是老子现在是皇帝,早把他们吊起来抽了。”他心里暗骂,“一帮蠢货,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李纲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复杂。他既为事态的平息感到庆幸,又为陛下的“委曲求全”感到一丝不平。
但他更明白,这种退让是必要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尤其是士林之心,在眼下这个阶段,还不能彻底撕破脸。
“陛下,太学生们已经散去了。”李纲轻声说道,“只是……关于设立‘巾帼营’,征召女兵一事,恐怕……朝中又会有不小的阻力。”
李云龙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辛辣的茶味在口腔里炸开,让他精神一振。
“阻力?肯定有。”他把茶碗重重放下,“不过这次,老子占着理。”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落在北方的燕云十六州上。
“你告诉那些准备上蹿下跳的言官和老古董们,就说朕给他们上一堂课。”李云龙的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点,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带着一股金石之气。
“他们不是喜欢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吗?怎么,这‘匹夫’里,就不包括女人了?国家都要亡了,还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什么纲常伦理?那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