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清脆的惊呼刚出口,谢研手里的兔儿面人就晃得差点飞出去,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托住,指腹蹭上了面人软软的脸颊。与此同时,“啪嗒”一声脆响,对面人手里的折扇掉在青石板上,扇面上画的墨竹被溅了点尘土,看着格外显眼。
谢研稳住身子抬头,先入眼的是件青布长衫,衣摆随着对方的动作轻轻晃着,料子看着普通,可阳光一照,能瞧见布纹里藏着细得像银丝的暗纹——这可不是寻常书生穿得起的料子。再往上看,是张透着几分少年气的脸,剑眉朗目,眼尾微微上翘,鼻梁挺得笔直,就是此刻眉头皱着,像被人扰了好心情的小兽。他头发用根素木簪束着,木簪看着朴素,可簪头雕着极小的云纹,一看就不是凡品。更别说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随从,站得笔直,眼神跟鹰似的扫过来,把周围看热闹的人都逼退了半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谢研连忙弯腰,伸手就想去捡地上的折扇,手指刚要碰到扇柄,就见那少年先一步弯腰,指尖捏住扇骨提了起来。他动作轻得很,像是怕碰坏了什么宝贝,手指拂过扇面时,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走路都不看路?这扇子要是坏了,你赔得起吗?”
这话一出口,谢研心里的歉意就消了大半。她直起身子,手里还抱着那个兔儿面人,仰着头看那少年,眼睛瞪得圆圆的:“我都跟你道歉了呀!不就是一把扇子吗?真坏了我赔你就是,你这么凶做什么?”她声音清亮,周围几个探头看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还有个卖果子的老伯低声嘀咕:“这小姑娘倒不怕生。”
那少年被她堵得一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重话。他身后左边那个随从连忙上前,手指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公子,这地方人多眼杂,要是闹起来,回头传到宫里……”话没说完,却见那少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松,显然是听进去了。
这时谢承业和林婉清也挤了过来。谢承业手里还提着刚买的点心匣子,见这阵仗,连忙对着那少年拱手,语气客气:“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小女年纪小,做事毛躁,冲撞了公子。您这扇子要是有损坏,您说个价,我们一定照价赔偿,绝不含糊。”林婉清也拉着谢研的胳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里带着点安抚。
那少年看了谢承业一眼,又瞥了谢研。小姑娘还皱着鼻子,嘴巴撅得能挂油瓶儿,手里的兔儿面人被她捏得紧了些,兔耳朵都有点变形了,可眼神里全是不服气,半点没怕他的样子。他心里那点火气莫名消了些,冷哼一声,把折扇收起来别在腰间,语气还是硬邦邦的:“罢了,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走路看着点,别再冒冒失失的。”说完,转身就带着随从走了,青布长衫的衣角扫过青石板,没再回头。
谢研看着他的背影,气鼓鼓地跺了跺脚,跟谢承业抱怨:“爹!他这人怎么这样啊!不就是个书生吗,架子比官老爷还大!我都道歉了,他还不依不饶的,那扇子是金子做的不成?”她越说越委屈,手里的兔儿面人被她晃来晃去,兔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谢承业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你这孩子,跟人置什么气?咱们是来逛市集的,要是为这点小事闹得不痛快,多不值当。前面还有皮影戏呢,听说今天演的是《牛郎织女》,你昨天不还念叨着想看来着?”
林婉清也帮着劝:“就是啊研儿,说不定那位公子今天有什么烦心事,才说话冲了点。咱们别往心里去,你看你妹妹,都盯着糖画摊挪不动步了。”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谢玥,小姑娘正扒着糖画摊的木架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转盘上的龙形糖画,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谢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谢玥那副馋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她捏了捏手里的兔儿面人,点头道:“知道啦爹,娘。那我就不跟他计较了,咱们快去看皮影戏,晚了就没好位置了!”说着就拉着谢玥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兔儿面人在她手里晃悠着,阳光照在她脸上,满是少年人的鲜活。
她哪里知道,那个被她当成“架子大的书生”的人,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而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赵珩。赵珩打小就不爱待在宫里,总觉得宫里的规矩像捆人的绳子,勒得人喘不过气。只要得空,他就会换上便服,带着两个贴身随从出宫逛,西市的糖炒栗子、东市的皮影戏,他比宫里的御膳房还熟。
今天本是想着来西市尝尝新出的桂花糕,没成想刚走到糖画摊附近,就被个小姑娘撞了个正着。刚开始他还觉得烦——好好的心情被搅了,扇子还差点弄脏,可那小姑娘不仅不怯生,还敢跟他顶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炸毛的小松鼠,倒让他觉得新鲜得很。
赵珩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姑娘正拉着个比她小些的女孩,凑在皮影戏摊前,踮着脚往幕布那边看,脑袋还时不时跟身边的女孩凑在一起嘀咕,嘴角咧得大大的,刚才那点怒气早没影了,只剩下少女的鲜活劲儿。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了层浅浅的金,看着格外亮眼。
赵珩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眼神里带着点玩味,对着身边的随从低声说:“这姑娘倒有点意思,胆子不小。”
左边的随从叫秦风,跟着赵珩好几年了,见他这模样,连忙低声应道:“公子,那咱们还继续往前逛吗?前面的桂花糕摊,听说今天刚做了新的枣泥馅。”
赵珩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腰间的折扇,扇面上的墨竹似乎还留着刚才的温度。他迈开步子往前走,语气里带着点笑意:“走,怎么不走?不过……刚才那姑娘家是做什么的,你回头去查查。”
秦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公子。”心里却嘀咕——自家公子还是头回对个陌生姑娘这么上心,这西市的偶遇,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而谢研早把刚才的小插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拉着谢玥挤到皮影戏摊前,找了个靠前的位置站定。白色的幕布上,牛郎的皮影正挑着担子,里面坐着两个小小的皮影娃娃,织女的皮影站在云端,手里的丝带飘着,配着艺人沙哑又带着韵味的唱腔,周围的人都看得入了迷。
谢研也看得眼睛都不眨,手里的兔儿面人被她拿在手上,时不时跟谢玥咬耳朵:“你看织女的丝带,好漂亮啊!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看的丝带就好啦!”谢玥一边点头,一边偷偷把手里的糖画舔了一口,糖汁甜得她眯起了眼睛,含糊地应着:“嗯!姐姐,牛郎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织女呀?”
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剧情,笑声混在周围的喝彩声里,格外热闹。谢研完全没察觉到,刚才那场小小的争执,就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和赵珩的生命里激起了层层涟漪。这看似偶然的相遇,往后竟成了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开端,只是此刻的她,还沉浸在皮影戏的剧情里,满心都是对牛郎织女的牵挂,半点没想起那个“架子大的书生”。
皮影戏还在继续,幕布上的人物你来我往,唱腔婉转。赵珩站在不远处的茶摊前,手里端着杯热茶,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皮影戏摊的方向,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散。他心里隐隐觉得,下次再出宫,或许还能再遇到这个敢跟他顶嘴的小姑娘——毕竟,这么有趣的人,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