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我们，回去再说。”
江迢迢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书，摸了摸云钦山的头，柔声叮嘱小少年。
“钦山，你快回去吧，注意安全，不要被人发现。这几天先呆在家，什么都不用做，过几天我们再见面。”
云钦山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应下。
只是，他有些舍不得迢迢姐姐。
看着他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江迢迢有些好笑又有些窝心。
经历了太多的背叛、陷害，如今再看这份赤子之情，更觉得难能可贵......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青年的声音隔着雕花木门传进来。
“小姐，我是陈眠，我来接云少爷了。”
江迢迢挥了挥手，“去吧。”
“好吧，那迢迢姐姐你一定要记得找我。”
小少年认认真真地叮嘱完，瘪着嘴被陈眠带走了。
......
与今晚的惠兰院兵荒马乱不同的是，清乐院一片宁静。
江迢迢捧着刚刚沏好的白牡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冰冷。
“苏嬷嬷，吴氏母女那边要盯紧了。还有，这些东西拿去当了，给阿眠哥做事打点。明天安排我和江姨见一面。”
“江芸小姐？”苏嬷嬷讶然，“莫非大小姐他们要对付的是她？”
江迢迢嗯了一声，“很明显，脏水泼不到我的身上了，肯定是另寻他人，云明山毕竟是个解元，没那么傻，替罪羊必须是说服力强一点的，又在这个府里的，答案呼之欲出了。”
吴氏和云明山那边经此一晚，更是手忙脚乱。
打狗随棍上，她要抢占先机，将江姨拉进来。
这水，真是越来越乱了。
不过，倒是越乱越好。
清乐院的不远处的小楼仍亮着光。
坐在躺椅上的紫衣少年百无聊赖，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瓷瓶。
小德子使劲给燕六使眼色，示意他去说。
燕六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
干嘛？触主子霉头的事情他才不干！
透过窗户，正好瞧见清乐院正房灯光熄灭的紫衣少年啪得一声，将手中的瓷瓶往地上一摔。
清脆的一声响，瓷瓶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的白色粉末。
屋内的气压越发低下。
“她人呢？”
戾气十足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响起。
小德子和燕六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回话。
“许是，许是江二小姐因为殿下包扎得太好了，现在还不需要换......”
斟酌了许久的话在越来越低的气压中逐渐消失......
清乐院正房，雕木床上，精致的女孩安然入睡。
平时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紧紧闭着，看起来乖巧无比。
吱呀，窗户大开，吹起绯色的帘子，两个黑影跳了进来。
瞧见自家主子毫不犹豫地朝女孩走去，燕六自觉隐在角落里，当作自己不存在。
借着月光，看到睡得恬静的女孩，薛南岑憋了一路的气莫名地消散了。
他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伸出恶爪掐住那之前就想捏的脸颊。
似乎是感觉到疼，江迢迢挣扎着醒了过来。
睁开眼，瞧见旁边的背着月光的黑影，顿时毛骨悚然，冒出一身冷汗。
这是谁？
难道是吴氏派来的？！
不可能不可能，吴氏现在急得团团乱，怎么可能有心思想起我......难道是......
似乎是见她醒过来了，黑影出声停止了她混乱的思绪。
“呵。才多久不见就不记得我了？”
薛南岑冷笑一声，这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
“您过来有什么吩咐吗？”江迢迢试探出声。
属于小丫头的香味充斥着鼻尖，薛南岑放开掐的微红的脸颊，又捏住了包的跟粽子似的手臂，略微满意。
还算听话，没叫别人换。
见这位阴晴不定的爷不说话，江迢迢福至心灵，立刻解释，“今天有点事耽搁了，怕您已经休息，不敢贸然打扰，只好先回来休息。”
这个解释还行，薛大爷勉强满意了，动手拆下那扎的略显丑陋的绷带。
？？？
这位爷难道很热衷于帮人换纱布吗？
似乎是明白她在想什么，薛南岑嗤笑一声。
“本王可不是谁都会帮换纱布的。”
想了想，他又越发矜傲，“本王帮你换，你就欠本王了，要帮本王做事。”
？？？
这是，强买强卖？！
江迢迢委婉地劝说，“殿下，我才九岁，做不了什么。”
“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最近不就是吗？”
薛南岑意味不明地觑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撒上金疮药，撒的整个手臂都是，甚至连有一部分扬到了锦被上。
瞧着到处飞的药粉，江迢迢叹了口气。
凭着这位的手段，知道她做了什么也不奇怪，她也没想过能瞒得住他。
只是，真不必来帮她换药！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她机灵地没有出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
默念了三遍形势比人强，江迢迢妥协了。
“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简单，过几日带本王出去逛逛。本王来这里这么久，还没来得及逛逛呢。”
少年的声音夹杂着愉悦，拍了拍包扎得依旧十分丑陋的手臂，施施然地站起身，朝窗口走去。
见角落里再次冒出一个黑影，带着少年从窗口翻出去，江迢迢瞧着再次被包扎得像粽子的手臂，有些无言以对。
不远处的高楼中，小德子忍不住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向窗口。
正值换季的时候，这初秋的夜晚不比白天，风凉。
主子本来的身子就弱，若是主子吹了风受凉了，那可是他们这群人也就脑袋要搬家了。
“来人！”小德子烦躁地喊了一声。
“小德公公，有什么吩咐？”立时有一个侍卫上前抱拳行礼。
“去看看姜汤好了没？好了就赶紧端过来！拿保温的瓶子装着！”
小德子有些着急上火，见人往外走，又连忙道：“还有手炉。”
蓦然，屋内的蜡烛的火焰被风吹动，原本大开的窗口翻进来了两个人。
小德子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前来，帮忙取下少年身上紫色的斗篷。
“殿下，您没事吧？”
小德子不放心地观察着少年的情况。
薛南岑坐到书桌前，思索片刻，“去，把前两天送过来的姑祖母的信件拿过来。”
“是。”小德子确认自家主子没事，连忙松了口气，又去拿信件。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事情已然传遍全城。
丑事嘛，一般传起来就遏制不住的了，更别说有人做推手，更是以惊人的速度传播。
一夜未眠，吴氏有些心力交瘁。
看向刚从外面回来的奶嬷嬷，她急问，“如何？”
“夫人，事情传播得越来越广了，根本阻止不了。昨天晚上正好有世家子弟在那边举行诗会，人多眼杂。而且看见大小姐的人实在太多了，有些人不是我们能动的。”
秦嬷嬷无奈地禀报。
“云府那边呢？！他们就干看着吗？”
吴氏气极，骂了一通云明山，又朝下人撒气。
“还有，你们怎么办事的？连小姐都看不住，让她跑了出去......”
话音未落，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进来禀报。
“不好了不好了，门外都是骂大小姐的人，云家那边派了人过来要个说法......夫人，老爷和老夫人让你去松寿院一趟。”
“云家要什么说法？”
吴氏一愣，随后越发恼怒，“云家还有什么脸要什么说法？难不成是我儿逼着他来见面的？！”
小丫鬟显然是第一次见平时温温柔柔的夫人发如此大火，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
“说...说是...说是大小姐以死相逼，云大公子才来与大小姐见面的，且，当时抱着大小姐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小贱蹄子吞吞吐吐做什么？！”秦嬷嬷怒骂。
“也是因为怕大小姐寻死，要跳青江，所以才抱着她，不让她跳江的。”
“什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明山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江幼兰刚要进门就听到了这些话，顿时冲进来，抓住小丫鬟就开始扇巴掌。
“贱人！贱人！明山哥哥不会这样对我的，一定是你编造的，想让我和明山哥哥离心！”
见到女儿进来这般模样，吴氏有些心力交瘁，连忙示意秦嬷嬷将人拉开。
“娘，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江幼兰看向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充满希冀。
“兰儿，你先冷静下来......”
“我怎么冷静，我的名声，我的名声都被毁了！明明明山哥哥都答应我了！都信了我的话了。都是江迢迢那个贱人！她老老实实被我们算计不就好了，老老实实听话顶替了这门亲事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我就说她是个惹祸精......”
“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之计，只有将事情全推到云明山身上才行。行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安心等着上京与盛儿完婚吧。”
听到吴盛，江幼兰幡然醒悟，冷静下来。
“母亲，盛哥哥那边......”
江幼兰何时见过母亲这般冷淡的模样，她有些慌乱，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吴氏打断了。
“好了，不会有什么意外的。送小姐回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见她。”
吴氏狠了狠心，下了命令。
等江幼兰被送走后，原本喧闹的院落一下子静了下来。
吴氏望着女儿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夫人......”
秦嬷嬷想要说什么，被吴氏挥手打断。
“走吧，去见老爷和那个死老太婆。”吴氏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
松寿院正堂，众人齐聚，除了吴氏母女。
“老夫人，老爷，二小姐，夫人到了。”
等在门口的小丫鬟见到吴氏等人来了，赶紧进门回禀。
“让她进来。”
老夫人闭着眼睛，手中的佛珠顿了顿，继续转动，紧接着不含感情的声音响起，让人听不出喜怒。
得到吩咐，小丫鬟麻利地出去传话。
“给母亲请安。”
不一会，吴氏就带着丫鬟婆子踏入正堂，恭顺地朝老夫人问安，姿态摆得极低。
江正源正想说点什么，见到自己母亲冷硬的态度，倒是不敢再出声。
“呵，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江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老夫人冷冷开口，“阳奉阴违，幼兰禁足了还能出去与人碰面，你吴氏当真是好得很啊。我的话都当喂狗了不是？！”
老夫人这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可谓是非常重了。
吴氏立马跪下，满脸委屈地哭诉。
“母亲，你听我解释，幼兰出门是为了帮我采买青州的特产。那是要今天就送去长安的，提前打点的东西马虎不得，也迟不得。这事老爷也知道的。”
说着，吴氏楚楚可怜地看向江正源。
瞧见自己妻子那可怜委屈的模样，江正源也有些于心不忍，连忙出声，“母亲，确有此事。”
“谁去不好，偏偏是幼兰？她现在分明还在风口浪尖上，为什么偏偏要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晚出去！姑娘家的名节还要不要！”
老夫人明显不相信这一套说辞。
事到如今，吴氏还想着搪塞她这个老婆子！
当下便气得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都甩了出去。
一个短促而响亮的“砰”声。
紧接着，茶杯破裂在了吴氏的腿边，滚烫的热水飞溅出来，吴氏顿时被烫得吸气。
“母亲，是真的。因为我手头还有别的事，得用的管事都派了出去，幼兰看我太辛苦了，就连忙出去帮我准备。”
“哪知道刚好碰上那云明山，强硬地拉着兰儿进包间。兰儿因为之前的事情，怕带太多人出门会引起关注，就少带了些人，哪知道就被云明山钻了空子。”
说到这里，吴氏拿着帕子擦擦眼角，更是委屈地道：“那云明山脾气极大，还打了兰儿。兰儿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想逃离却不得法门，只好引人注意，这才得以逃脱。”
说着，她又泪眼朦胧地看向老夫人，“母亲，兰儿这也是无可奈何，若不是这样，她怕是...她怕是...此事一出，云家那边反而倒打一把，兰儿的脸现在还红肿着，她也是我宠爱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啊！”
“求母亲为兰儿做主啊，要是你都不相信她，那世人更是对她恶语相向了。这世间本就对女子不公，女子生存不易，如果我们这些亲人都不帮她，那还有何人会帮她啊！”
吴氏捂着帕子呜咽起来。
在场的人无不感慨，原来是这样一个内情。
可恶那云家还恶人先告状，大小姐也真是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