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起,一片雪花被吹到江迢迢黛色的眉梢上。半晌,她闷闷地点了头,“师父,我是不是很蠢?总是自以为是,以为能把事情办好,现实是我搞砸了,搞砸了一切。”
眼睛忍不住一酸。
为什么重来一世,还是会搞砸成这样?
是不是她还是救不了想救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要在不远的将来,变成梦中那般可怖的模样吗?
老爷子摸了摸她额头的刘海,声音缓缓,似乎有安抚人心的意味,“你很好啊,不仅一点也不蠢,反而十分聪明。但是,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算无遗策。诸葛亮尚且不能事事做好呢,不是吗?”
江迢迢透过朦胧的泪雾看向许老爷子。
只见他眉目扬起,眼中满是骄傲,“你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最有天分、最努力,也是最让我骄傲的徒儿。”
他拉着人在廊道的鹅颈椅上坐下,循循而导,“你也帮助了很多人。你祖母在你的调理下,身子越发硬朗,连旧疾都不怎么复发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哥哥江承颂也是你找回来的,如今在跟老三学药,已学得很是不错。还有之前那个青年病重的母亲,若是没有你诊治和帮助,再拖久一点,只怕是母子从此阴阳相隔。”
“弦星那几个小子也常以你为榜样,发奋进取。”
“你并没有搞砸一切,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怀疑自己,你曾做了的事情更不会因为一次的不顺而不做数。”
“你要允许自己犯错,这样才能走得长远。无论是医道这一道还是其他的事情,不犯错,不试错,怎么能找到最合适的方子呢?神农尚且要尝百草呢。”
见到小丫头不知不觉中掉下的泪珠,老爷子叹了口气,拿出帕子给擦了擦,轻声安抚。
“现在,事情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补救就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还有师父顶着呢,不是吗?”
“师父——”
江迢迢扑进许老爷子的怀里,忍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重生以来,她如履薄冰,每一步都是琢磨了再琢磨,时至今日,她真的好累。
拍了拍她的后背,老爷子忍不住笑,“还是个该哭鼻子的年纪呢,就应当该哭哭,该笑笑,整日绷得比我这老头还紧的,累坏了吧?”
带着鼻音的声音很小,“没有。”
“哈哈哈,好好好,没有就没有。”老爷子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薛南岑听说了江迢迢哭鼻子的事情,眉头一皱。还未等说什么呢,就见江迢迢就红着眼睛,鼻子一抽一抽地背着小药箱走进内殿。
“殿下,我来晚了。”
声音奶声奶气的,跟个饿的嗷嗷叫的小奶狗似的。
原本皱眉的宸王脚一翘,提起眉梢看向小丫头通红的鼻子和眼眶,忍不住啧了一声。
瞧瞧,这哭的跟个小鼻涕虫一样。
江迢迢低头,一声不吭地拿出脉枕,再一丝不苟地摆好,就要给他诊脉。
见她像哑巴了一样,跟往日爱呛他的生动模样截然相反,他有些忍耐不住似的,冷嗤一声,“多大点事,值得你哭成这样。小丫头真是麻烦。你搞定不了的,直接跟我说呀,我让人去解决不就完了?”
“我解决不了的,我那个圣人爹还不行么?”
说完,他抬起身子,恶意地扯了扯她发髻上的橙色发带。
今天的发带还换了颜色了。
啧,还是红色的好看,也好扯。
只是扯着扯着,发带就...被扯掉了。
“......”
宸王瞪着手中的发带,半晌反应不过来。
不是,今天发带怎么这么容易扯掉?他能说他不是故意的吗?
果不其然,余光中,小丫头嘴巴一瘪,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委屈死了,“你又欺负我!”
!!!
什么叫又?
他什么时候欺负过她了?
毫无自知之明的宸王一噎,烦躁地挠了挠头,“你!我...我没,我给你系回去就是了。”
说干就干,薛南岑做贼心虚般快速将发带胡乱系上,而后装作无事般移开作恶的爪子,“系好了系好了,好了你快些给我把脉吧。”
江迢迢没动,就幽幽地觑着他,半晌都不吭声,似乎等着他的道歉。
“......”
一丝尴尬在内殿内蔓延。
道歉什么的,不存在的。
但薛南岑自知理亏,心虚地移开视线,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一声,朝着殿外大喊,“我要喝水。小德子快,蜂蜜水呢?”
“诶,就来,殿下稍等。”
外殿忙活着的小德子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脚下生风般端着蜂蜜水进来了。
江迢迢冷哼了一声,转开视线,心中复杂的情绪倒是奇迹般散得七七八八了。
“你打算怎么办?”
宸王任由着她的手指搭在手腕上,另外一只手倒是不安分,伸过来抓住她腰间垂着的麒麟玉佩,玩的不亦乐乎。
“还没想好。”默了默,江迢迢似乎是忍无可忍般,低声提醒,“殿下,男女八岁不同席。”这手能不能收一收?
眉梢一扬,宸王毫不在意,“没有同席啊。”
“你不是我的小医女吗?不是说医者眼中病患没有男女之分吗?”
“......”
行,你说的有理。
见她又哑巴似的不说话,开始写诊脉记录,宸王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声音带着些许诱哄,“要不然,本王帮你吧?保证这事妥妥的。”
“若是事事都要依靠殿下才能解决,那我也太废了吧,不如早日滚出京城,找个乡下小镇安安静静待着。”
江迢迢眉眼不动,从药箱中拿出药盅,准备捣药。
难得大发善心的宸王一噎,愤愤转头。
不要就算了。
求他帮忙,他还懒得帮忙呢!
察觉到宸王的不高兴,江迢迢不由一叹。
哪里有那么简单?牵扯越多人,事情便会越发复杂,受到阻力越多,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说白了,两家都同意,就算是陛下,也不好过于干涉臣子家的事情。
再说了,谁也拿捏不准圣人的态度。伴君如伴虎,从来都不只是句玩笑话。
正午,江迢迢撑着伞回到芝园。
“小姐?你的发带怎么成这样了?”
看着明显被人随意乱系上的发带,青黛傻眼了。
明明她早上系得好好的。
想起早上的事情,江迢迢无奈扶额,“重新帮我系一下吧。等会还得和弦月姐姐出门呢。”
提及正事,青黛连连点头,上前帮忙整理仪容。
整理妥当后,江迢迢带着天水坐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