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被姜书愿的话吓的怔住了，女儿一向温柔小意的，当年就是因为在乡下女儿身时常被混混欺负，他们家又没有能力雇人时刻保护女儿的安全，苏氏不得已才让女儿女扮男装。
扮着扮着，女儿如今的性子倒真是有些像男孩子了。
“母亲，就是因为大伯和二伯逼的紧，父亲才会为了筹钱卖布累坏了身子，这口气母亲能咽的下？！”
苏氏的眼中满是愤恨之意，她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愿儿你只管去做，母亲都听你的！”
姜书愿思索片刻之后，和母亲低声交谈了几句。
苏氏面露犹豫之色，最终在女儿的坚持下准备好了一切，踏上了回京的路。
……
另一边的京城繁华之地。
与从这村庄出来的队伍一路携带的悲恸和死寂截然相反，那朱漆大门之内，竟是另一番天地。
姜府。
丝竹管弦之声隔着高墙逸出，觥筹交错的喧哗与笑语阵阵传来，灯笼高挂，将一片华热闹泼洒在夜空。
怎么看都不像是缺钱的人家，更不像是外界传言的那般是个书香门第。
苏氏一身白衣，立在凄清冷风里，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碎裂。
她看着那口沉沉的、承载着她夫君遗体的楠木棺材，就这样孤零零地被放置在府邸大门正中的石阶下，与门内的喧嚣奢靡仅一门之隔，却隔开了阴阳与冷暖。
仿佛门外停着的不是至亲的棺椁，而是什么不相干的晦气物件。
苏氏拍打着门：“开门！”
苏氏拍打了许久，才有人在里面应声：“来了，来了！”
姜府的管家将门打开。
苏氏看着管家：“去和老爷、老夫人说，三爷没了。”
管家嫌弃地看着她：“哪里来的疯婆子？赶紧走！姜家哪里有三爷？姜家只有大老爷和二老爷！”
苏氏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赶紧进去通报，若是你不通报，我就将姜家的丑事全都宣扬出去，然后……血溅当场！”
“谁都别想好过！”
管家被吓了一跳，想要让侍卫将人赶走，可看着门口停放着的棺材，还有这么大的阵仗，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忙进去通报。
片刻后，从里面走出来两位锦衣华服的中老年男人。
大老爷姜文青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呀，这不是三弟妹吗？”
“都是管家不懂事，狗眼不识泰山，差点儿把自家人给拦在外面了，外面冷，快进来，快进来……”
“三弟妹忽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啊？”
以前都是三弟过来送钱的，因为老三舍不得老婆走这么远的路，怎么今儿是老三媳妇过来送钱的呢？
苏氏走进去之后站定：“大哥，三爷没了，要停灵、下葬……还有，三房的家产……分出来吧。”
话音一落，外头从庄子跟过来的几个人就开始吹奏嗓音。
姜文青一怔，脸上顿时没有了好脸色，却又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容来：“三弟妹，我们进去，有话慢慢说，这大晚上的，你快让外面的人停下！”
苏氏对着外面的人招了招手，让他们都进来休息。
姜文青不想让这些晦气的家伙进府，但这会儿不是争吵的时候，也就只能让他们进来。
说话间，姜老爷子和姜老夫人也出来了，几人一起坐在了前厅。
“并非我们不顾念情分，”
姜文青捋着短须，声音沉痛却不容置疑，“只是你未曾为三弟留下一儿半女。”
“按族规家法，这家产……终究是要由家族统一支配的。”
二爷姜文博在一旁点头附和，语气温和却字字如刀：“是啊，弟妹。”
“家产就不必分了，你就安心在京城住下，我们给你找一个小院儿，你一个妇道人家，日后无子无女依靠，守着那些产业也艰难。”
“我们身为兄长，自然会替你安排好后路，定不会短了你的吃穿用度，让你在族中静养天年。”
姜老爷一言不发，姜老夫人像是看热闹一般看着这一切。
姜书愿的父亲并不是如今的这个姜老夫人亲生的，他的亲生母亲是姜老爷的原配，却是在他三岁那年就去了。
姜老夫人原本是姜老爷的外室，比原配先生子，在原配死后被扶正，扶正之后这大爷和二爷两个庶子也就成了嫡子，被带回了姜府。
正说着，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嗓音。
“谁说父亲母亲没有儿女的？！”
姜书愿立在廊下，一身靛青男装，箭袖束腰，衬得身形挺拔如松。
她发髻高绾，用一根乌木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颈子。衣料是寻常的麻葛，却因她脊背笔直，反倒穿出几分落拓不羁的风骨。
姜家人看着门口站着的这位少年郎，都是一怔。
姜老爷子浑身僵硬，那双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姜书愿：“像……这是真像啊，像老三小时候……”
不光是像老三小时候，他的样子甚至让他想起了自己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姜老爷子才对自己小儿子的死，有了些许哀痛。
姜书愿在心里冷笑：一家子冷血的，骨肉至亲死了没有一个关心的，反而只关心钱财。
姜文青猛地起身：“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你说是老三的孩子，就是老三的孩子了？我们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唉，可怜的三弟，都已经死了，竟然还是有人抓着他不放，要拿他做文章。”
姜书愿看着大伯姜文青与二伯姜文博那两张看似悲悯、实则刻薄的脸，只觉得恶心。
她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姜书愿梗着脖子：“那是父亲把我保护起来了！”
“你们吸父亲的血，要是知道了我的存在，是不是还要吸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