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攥紧了手中的长枪,枪刃在昏黄的天光下反射出一点冷厉的芒。
风沙刮在脸上,像是无数细小的刀子,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呛人的土味。
身后的士卒们嘴唇干裂,眼神中透着疲惫与绝望。
流沙谷,这片传说中连飞鸟都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地,如今成了他们唯一的通道,也成了他们的绝境。
断水三日,人马皆已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斥候连滚带爬地奔回,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将军!谷口……谷口有魏军重兵!他们……他们运来了火油,想把我们活活烧死在里面!”
此言一出,本就压抑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前有埋伏,后无退路,头顶是毒辣的烈日,脚下是滚烫的黄沙。
这便是死地。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云策马上前,环顾四周连绵起伏的沙丘,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他沉声下令:“传令下去,取三百面‘阴兵旗’,插遍西侧最高的沙丘!”
亲兵一愣,不明所以。
那些旗帜是出发前汉中王亲手交付的,每一面都用特殊的墨料绘制着一名西征阵亡将士的姓名与籍贯,说是为了让他们魂归故里。
此刻拿出,又有何用?
尽管心中疑惑,军令如山。
三百名精锐士卒顶着风沙,将一面面黑底白字的旗帜奋力插上沙丘之顶。
夜幕悄然降临,风势愈发猛烈。
那三百面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幡被吹得笔直,远远望去,黑色的旗影在月色下拉长、扭曲、摇曳,竟如同三百名沉默列阵的鬼卒,带着一股来自九幽的森然杀气。
谷口的魏军营地里,负责监视的哨兵揉了揉眼睛,骇然失色。
白日里还空无一人的沙丘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支黑压压的军队!
他们悄无声息,如鬼魅般矗立,任凭狂风呼啸,阵型纹丝不动。
“敌袭!是蜀军的伏兵!”惊恐的呼喊划破了营地的宁静。
魏军主将曹真眉头紧锁,举起千里镜望去,却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心中疑窦丛生。
蜀军何时有如此神出鬼没的手段?
他冷哼一声,下令道:“故弄玄虚!弓箭手准备,给我放箭,试探虚实!”
一声令下,上千支火箭呼啸着划破夜空,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如流星火雨般射向那片诡异的“军阵”。
然而,就在箭雨即将触及旗帜的瞬间,异变陡生!
三百面“阴兵旗”上,每个名字都仿佛活了过来,渗出一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幽光。
这万千缕幽光在空中汇聚,瞬间编织成一道巨大无匹、薄如蝉翼的透明屏障,悄无声息地覆盖在蜀军全军上空。
“叮叮当当——”
密集的箭雨撞上屏障,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随即被一股柔韧而强大的力量尽数弹开,无力地坠落在沙地上,连一根旗杆都未曾伤到。
这一幕,让所有目睹的魏军士卒肝胆俱裂。
他们看到了什么?
箭矢竟被无形之物挡下!
那片沙丘上笼罩的微光,在他们眼中神圣而可怖,仿佛是天神的庇护。
“天……天护!蜀军有天神庇护!”一名魏兵扔掉弓箭,跪倒在地,发疯似地嚎叫起来。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在魏军阵中蔓延开来。
蜀军阵中,将士们同样被这神迹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的信念。
此时,一名身着龟兹族服饰的向导,班勇,策马冲到赵云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敬畏。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看似由某种兽皮制成的古旧图卷,沉声道:“赵将军,魏军伏兵已乱,但缺水之困仍在。此乃我族世代相传的‘地底河图’。”
赵云接过图卷,只见上面满是古怪的符号,并无出奇之处。
班勇解释道:“这流沙谷之下三百丈,藏着一条地底暗河,其流向只有我龟兹古民知晓。若能引水冲破沙层,不仅能解水源之困,更能造出一条新的通路,彻底绕开魏军的伏击圈。”
赵云目光如电,紧盯着班勇:“如此机密,你为何要告诉我?”在这生死关头,任何一点反常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班勇脸上露出一抹凄凉的冷笑,他撩起袖子,露出布满伤疤的手臂:“因为你们的汉中王,是个肯为我们这些异族死人流泪的人。我亲眼看到他为战死的龟兹勇士抚棺痛哭,说他们也是大汉的子民。他能为死人哭,我班勇,为什么不能为还活着的蜀军兄弟们找一条活路?”
话音未落,他拔出腰间短刀,毫不犹豫地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在图卷之上,奇迹发生了。
那看似普通的兽皮竟如海绵般将血液吸收,原本模糊的图卷上,一条条隐藏的纹路瞬间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清晰地勾勒出一条蜿蜒的水脉。
赵云瞳孔微缩,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他默默地看着班勇,郑重地抱拳一礼,随即转身,声音沉稳而坚定:“传我将令,全军改道,引水破沙!”
千里之外的成都,天命坛上,刘忙身着素衣,双目紧闭,已静坐了整整七日。
他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无法像过去那样“共感”亡魂,却能通过系统的界面,清晰地看到代表西征军的那股赤色气运正在剧烈波动。
就在刚才,代表“仁光盾”的能量条瞬间下降了一大截,又缓缓回升。
片刻后,糜竺急匆匆地赶到坛下,恭声回报:“王上,东莱盐税已尽数调拨,所有‘海币’将即刻以十倍抚恤金的形式,发放到每一位西征将士的家属手中!”
消息传出,成都沸腾了。
那些收到重金抚恤的家属们,捧着沉甸甸的“海币”,泪流满面。
他们没有将钱财藏起,而是自发地走到城门口,面向西方的天空,点燃香烛,跪地祈福。
一个,十个,百个……成千上万的百姓汇集而来,祈祷声汇成一片虔诚的海洋。
“求上天保佑王师,保佑我们的孩子平安归来!”
“汉中王仁德,我等愿以微薄之力,为西征军祝祷!”
令人惊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无数百姓焚香产生的烟气,并未随风飘散,反而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柱,盘旋而上,逆冲云霄,最终化作点点光粒,融入了遥远天际那股赤色的气运之中。
刘忙的系统界面上,一行金色的文字弹出:
【民心反哺天命,仁光盾具象化持续时间增加50%!】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弛。
流沙谷内,改道进行的异常顺利。
奔涌的地下河水冲开了新的道路,蜀军趁着夜色与魏军的混乱,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出了包围圈。
当曹真反应过来,派兵追击时,蜀军早已消失在茫茫沙海之中。
脱困之后,赵云看着士气大振的军队,目光落在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兵身上。
他叫小角,是军中最小的号手。
赵云将一只造型古朴的号角递给他,温声道:“小角,试试这个。”
这“汉魂号角”,乃是刘忙通过系统抽奖所得,以南中千年雷击铜木为主体,缠绕着蜀锦丝弦,据说唯有“至诚之心”方能吹响。
小角接过号角,只觉入手温润,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丝雷电的余威。
他自幼孤苦,父亲死于黄巾之乱,母亲饿死在逃荒路上,是汉中王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活了下来。
他捧着号角,看着西方成都的方向,双膝一软,跪在沙地上。
他没有立刻吹奏,而是将号角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呐喊:“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汉中王带我们打回来了!我……我替你们活着,吹响这大汉的号角了!”
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号角上。
下一刻,他将号角凑到嘴边,鼓起了腮帮。
没有乐理,没有技巧,只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呜——”
一声苍凉、雄浑、仿佛从远古战场传来的号角声,刹那间撕裂了云层!
音波化作肉眼可见的涟漪,如惊涛骇浪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百里之内,无数沙丘在这恐怖的声浪中轰然崩塌,沙浪翻滚,地动山摇。
正在追击的魏军战马发出一片凄厉的悲鸣,竟齐刷刷地惊恐跪倒,再也无法前行一步。
雁门关,观星台上,须发皆白的老祭司猛地从入定中惊醒,他抬头仰望星空,浑浊的双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恐。
只见夜空中,象征帝星的北斗七星,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偏移,整个星轨都陷入了一片混沌!
“天命具象,逆乱阴阳……这是在向天借力,更是与天争命!”他浑身颤抖,抓起笔墨,以最快的速度写下一封血书,交由最快的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往成都。
信中只有一句话:“天命具象,逆乱阴阳!王若再用,恐招天罚!”
信到成都时,刘忙依旧在天命坛上静坐。
他接过信,只是看了一眼,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坛下的群臣心急如焚,都以为王上会就此收手。
然而,刘忙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他命人将老祭司的信件原封不动地抄录千百份,昭告全城。
“告诉城中百姓,若天要罚,便罚我刘忙一人。与西征将士无关,与大汉子民无关。”
消息传开,满城百姓先是惊愕,继而哭声遍野。
他们终于明白,那位高居庙堂的王,是以何等代价在庇护着远方的战士。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颤颤巍巍地从家中捧出自己珍藏了一辈子的嫁妆铜镜,送到王宫门口:“王护我们,我们也要护王的命!这是老身最宝贵的东西,请拿去为王上祈福!”
一时间,万民感念,无数蕴含着淳朴信念的器物被送到天命坛下,汇聚成一股更为磅礴的民心之力。
乌孙隘,天险之地。
马超率领先锋部队,借着“仁光盾”的掩护,竟如壁虎般攀附在近乎垂直的悬崖上,发动了出其不意的突袭。
隘口上,魏军守将大惊失色,他认出了远处指挥若定的赵云,当即取来一柄淬毒的强弓,对准了赵云。
“死吧,赵子龙!”
毒箭离弦,发出凄厉的尖啸,直奔赵云心口。
电光火石之间,赵云身前覆盖的“仁光盾”光芒骤然暴涨,那支势不可挡的毒箭在距离他三尺之外,竟被凭空爆发的强光硬生生折为两段!
赵云似有所感,猛地回首,望向遥远的蜀中方向,目光穿透了千山万水,低声喃语:“王……是你,在看着我们吗?”
而就在那一刻,成都天命坛之上,静坐七日的刘忙身躯猛然一震,张口喷出一大股鲜血,溅红了身前的白衣。
他原本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却空洞无神,失去了所有焦距。
七日期限已满,被强行隔绝的“共感”能力,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回。
刹那间,西征路上,乃至整个大汉境内,数以万计的亡魂哭嚎、怨念、不甘、痛苦,如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刘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他抬起一只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仿佛想抓住什么,嘴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再……再撑一日……”
话音未落,他的意识便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哀嚎彻底吞没。